“倘若师伯再无吩咐,那弟子便退下了。”
音出,却不闻回音,故也未有顾虑,他当即就眼睑一抬地,望了过去。
然而——
就在抬头之后,觑得须方黑袖几摆的霎那,他竟又是忽地眸光一滞!
似如冰汛遇石,陡然受阻不可进!
那殿门之旁,赫是突如其来地冒出了一道人影!
纯白色的衣袍罩身,与殿外雪色近乎融为一体,且又透着一种奇异的气质,寂冷得如同九幽之中的阴魂鬼灵一般。便在须方拂袖斥退他的瞬间,这人也同时是闪了出来,动作无声无息,灵力波动则微如蚊飞,若在凡尘,必是顶尖的刺客杀手一流,即便于此,倘若十余位合围而来,他恐怕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实力强劲,出类拔萃,然而这种人物却被须方用来领路带途!
这座积雪盈巅的峻峰之上,到底还藏了多少隐秘?
两团迷雾相撞,真有可能见而分之,犹如水脂?
若无强绝之力,只怕是胶着之势,旷日弥久。
……
状若仰尊,一霎间,云山便就掩下了所有的忌思。随后觑得须方那不可置否的模样,他便也就浑若无意地转过了身子,鹅行鸭步地行向了变生不显的殿门,不一会儿工夫,他便跟着此人走出了桢玄宫,消失在了一片素色里。
但是那殿中二人——
瞥着这眼界中迅速小去的白影,却是恍如看到了重天之上的云卷云舒一般,一者神态怅惘,一者面色悠悠,也不知是又想到了何处。
待得许久之后——
似是良辰已尽,归时已至,殿门如有鬼神推动一般,缓缓关阖之际,一身灰雾渐有淡化之势的赤户才突然张口开声,打破了此间的宁静:“须方,你看此子如何?”
语落,却如雾凇断坠入了泥。
赫是一时寥无回应!
直到他略有了疑惑,转目摆首之时,才忽然有一道略显怪异的声音,接之响了起来。
“终究是一咫角骖驹。”
“表面上的深谋远猷,完全是揠苗助长,催熟而成,加之修道不久,情根未去,故而心性多变而不坚,幻若风云。谨小慎微之时,犹如暗夜细兽,狼顾狐疑,前瞻后虑,穷凶极虐之刻,却似绝境狡妖,攫戾执猛,破坚摧刚。再加上妖性与心魔,这两大祸害俱在腐蚀其心智,且又突遭了那般家破人亡的大变,乃至于是死意隐隐,全不相信任何所见之人。”
“如此种种,以致其城府深而不固,心机重而不沉,或可为一时扛鼎之辈,但若无天大的机缘造化,则注定是鲜花著锦,烈火烹油,盛极而衰。”
“故可塑之为兵锋,却不能授之以鳟柄。一旦倒持太阿,则必受其害。”
看着不远处低眉顺目,却隐有几分傲气与轻意的须方,闻得他口中九分为真,却又夹藏一分夸大与贬低的评述,赤户顿时就摇了摇头,立又是一声轻笑,随即就转身轻行,缓步踏向了四柱中央。
“不要看轻自己,也不要看轻别人,更不要被心中潜藏的嫉妒与戒惧支配。”
“金丹大道于你二人而言,便像是一道碎冰湖泊之旁的隔岸木屋,你行走于安稳坚实的陆地之上,顺岸曲折而向,他却是挣扎于寒冷砭骨的深水之中,受那些水中暗流左右,遭那些水面浮冰碰撞,被那些水妖怪鱼撕咬,虽是筋肉渐毁,血髓渐损,却也指不定就闯入到了一条直达的激流之中,不但是瞬息可至,更还能因此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