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三十三岁,气质儒雅,温润如玉。前生、今世,陈煦阅人无数,以他挑剔的眼光竟也生出几分如沐春风的感觉,他第一次意识到称呼一个人“谦谦君子”不一定就是骂人。
凌月华、秦梦瑶她们生在官宦之家,她们当然清楚皇家礼节;杨云睿久在朝堂,虽然挨了板子,他却撑着身体意欲见礼;陈煦很不喜欢这种礼节,然而身处这样的时代,不尊君君臣臣之道才是最大的异端,他有样学样的撑起身体,甚至动作幅度都刻意模仿杨云睿。[]
太子殿下丝毫没有储君的架子,他示意凌月华她们免礼,接着跨步上前分别抓住了陈煦、杨云睿的手臂阻止他俩起身;冯澈无人搀扶,杨云睿二人坚持君臣之礼,他就不好意思借坡下驴,咬着牙老老实实的磕了一个,太子殿下赶忙搀扶,冯澈起身,陈煦也随之趴回了床上。
父亲忠心耿耿反遭贬黜,儿子帮皇帝赚银子却挨了板子,陈莺儿进一步认识到皇家喜怒无常的作风。太子殿下对陈煦礼遇有加,陈莺儿却觉得忐忑不安,焉知他什么时候就翻脸不认人?然而皇权至上的观念融入到陈莺儿骨子里,反抗或者说造反,这是想也不敢想的,她只想躲避,昔日做女儿的时候读《桃花源记》,她憧憬那种“土地平旷、屋舍俨然,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的生活。
皇帝乃一国之君,即便赐大臣一死,大臣也得谢主隆恩。雷霆也好,雨露也罢,身为臣子当常怀感激之心,勿生愤愤之念。杨云睿几人挨了板子,神宗皇帝当然不至于再亲自送几颗甜枣,遣太子探监也不过是要告诉朝臣一个信号而已。
太子殿下也没有拉着杨云睿他们的手问“你们的伤势重不重,牢房的环境满意不满意”之类的话,他只是请御医奉上了皇家专供的金疮药。
国之储君,未来国家的主宰,他的身份其实挺敏感。吃喝玩乐,这叫不务正业,大臣们首先就得弹劾他;若干预朝政又难免被父皇猜疑,老子还没死你就想抓权,简直大逆不道。太子殿下对杨云睿几人既不刻意拉拢也不过分疏远,如春雨,润物细无声。
太子殿下以聊家常的方式与杨云睿三人谈论了对于瓦剌使团的法,他首先指出瓦剌使团的人数逐年增多,定然包藏祸心;继而谈到诛杀瓦剌使团后京城百姓的反响,他用一句话表示叫大快人心。
言谈之间自不免提及司礼监王振王公公,太子言必称“先生”,盲目的信任溢于言表。
陈煦听杨云睿说过王振乃太子殿下的“启蒙老师”,他对这位“老师”却谈不上了解,或许他的确是一位好的“启蒙老师”,在政治上也的确炙手可热,可王公公总给他一种“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的感觉。
陈煦很相信自己人的眼光,太子殿下信任如此一个“草包”,是祸非福。当然,陈煦也只是心里想想,他与太子殿下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就离间其“师生情”,这简直就是费力不讨好。
思柔小公主很想跟陈煦单独说几句话,然而始终没有机会,太子殿下回宫,她当然不方便滞留牢房,尤其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之前,思柔公主凑到陈煦身边,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带着女儿家体温的小瓷瓶递给他。
“思柔也挨过父皇板子,这是母妃特意找御医调配,很管用的,你敷在那…那儿就不疼了。”思柔公主最终没好意思提及“屁股”二字,即便如此,她也羞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