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明门到凤阳门之间的路途之所以偏僻,乃是因为前次石勒贼寇入城时候将成片的房屋里坊都烧毁了,至今仍然保持着那时候的惨状,地方官府无力修复。
陆遥骑着马徐徐向前,马蹄从遍地砖石碎砾间踏过,发出哗哗的轻响。斜阳掩藏在高耸的城墙之后,长长的阴影仿佛巨手将陆遥笼罩着,不知为何,显得有些阴森。
在邺城以西十五里、滏水与漳水交汇处。那里是前魏时的皇家园林玄武苑所在,本朝践祚以后逐渐荒废。和郁到达邺城后,对这座园林进行了简单的整修,在园林西北角的滏水河滩片营建了一片楼台。和郁本打算将之作为自己处置公务之余嬉游林泉的别墅,但自从竟陵县主来到邺城,这里就被县主及其随从部属们占据了。
就在陆遥伤神思虑的时候,玄武苑别墅里,一座青瓷狮形烛台被猛地掷到墙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这烛台色泽匀净、光润有如碧玉,形制更是优美可爱,必非寻常匠户所能制作,而是专门供奉的越窑精品。哪怕是在通常士人家中,也足以被当作传家宝一般受到珍爱。可惜怒火熊熊的竟陵县主完全无视这件珍品的巨大价值,毫不犹豫地将之摔成了碎片。
“你说的那些……一点也没用!”竟陵县主白皙的脸庞都气红了。似乎觉得一座烛台还不足以发泄情绪,她随手又抓了笔墨呼啦啦扔了出去。
县主身处别墅深处一处被清溪环绕的水榭。水榭里的仆役丫鬟们早就远远地退开,只留下一名追随她多年的侍女伺候着。
虽然县主被视为东海王所深深依赖的谋主、永远在人前保持着高雅而矜贵的态度,但她终究也不过是个双十年华的少女而已。只不过,大概她只有在最亲密的贴身侍女身前,才会显露出难得的小儿女姿态吧。
县主再要抓些什么,握住一枚黄铜镇纸,却发现太过沉重,实在扔不出多远。于是返身回来跺着脚,气哼哼地将一件鹅黄色的华贵袍服踩了又踩:“他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或许是害怕被县主投出的物件砸到,那侍女站得挺远。听得县主质问,她敛衽下拜,满怀委屈地道:“县主,小婢本来只是一说而已……陆将军如今执掌一地军政,成日里想的都是大事,就算没有记得您过去的装束,也是常事啊……”
如果陆遥在场,或许会认得这名侍女也是旧相识了,她正是去年在太行山中随侍于县主身边的两女之一,伏牛寨下遭剧寇项飞袭击之后的幸存者。自幼陪伴竟陵县主的两个女伴,一个唤作阿钰,一个唤作阿玦。前者死于项飞部下gong弩手的箭下,而阿玦因为这场共患难的经历而从此得到特别信赖,如今已经隐约成了县主身边最得力的仆婢。
“不成……不成……不成不成……”县主怔了怔,猛地冲上前揪住阿玦来回摇晃着,几乎带着哭腔道:“阿玦,阿玦!再想个法子,我们必须得想个法子!否则就麻烦了!我……我可看不上卫玠那个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