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遥确实感受到了些许的焦虑,但他告诉自己,这种焦虑并非出自儿女情长。
如今的陆遥身为握有强大实力的一方强豪,据地千里,拥众数以万计,周围文臣武将环绕,无有敢不俯首者。他不由自主地享受着那种从无到有地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力量的快乐,享受着将数万军民生死与前途置于掌中的快乐,享受着从棋子到棋手,逐步撬动天下大势的快乐,因此而将个人的生活享乐完全看淡了。
这世上哪里还有比权力更可爱、更让人痴迷的东西?只要拥有权力,就连朱声这个跛子都能坐等娇妻美妾蜂拥而至,何况陆遥?只要陆遥流露出一丝这方面的意图,哪怕昭君、飞燕一流的美女,部属们也会四处搜罗献纳吧。至于县主……陆遥确实对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非常关注……或许比关注更多一点,但也仅止此尔。如果有需要,陆遥相信自己可以毫不可惜地将这点微妙的情愫抛弃。
此番与县主会见固然不如想象中顺利,却根本不足以撼动陆遥的情绪。使陆遥焦虑的,发端于县主的突然离场,却归结于陆遥对自身最大优势感受到了动摇。
自从太行山中逃得性命以后,陆遥就踏上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前进的道路。阵斩乔晞、火攻匈奴、死守晋阳、助战邺城、横扫代郡、平定濡源……这一桩桩事迹落在他人眼中,无不体现了陆遥身先士卒的武勇、目光如炬的判断,但陆遥本人在内心深处却很明白,他仰赖最多的,依然是穿越者“历史”的熟悉。
陆遥不是那种擅于格物致知的理科大能,他不知道炼钢炼铁的流程,也记不得火药的配比,值得庆幸的仅仅是对这段历史略有涉猎。因为熟知石勒从奴隶到皇帝的经历,他才会在每次与之对敌的时候全力以赴;因为记得刘琨坚守晋阳胡笳退敌的事迹,陆遥才能过在最艰难的时候毫不动摇;因为了解拓跋鲜卑此后数十年的纷争动荡,他才敢于挥军北上草原,于虎口中夺食。但,这种天然的优势还能维持多久?
随着陆遥所掌握的力量越来越强大,对现状的改变也越来越剧烈。在北疆,拓跋鲜卑失去了坝上草原,河北方镇中的最强者王浚死于非命,而石勒大举攻入中原的动作也比陆遥预想的更早。在南下之前陆遥曾经想过,往后的局势,将会与陆遥所熟悉的“历史”再不相同。利用东海王与皇帝的矛盾夺取幽州的实权,这或许就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陆遥完全不明白的是,县主竟然提前离去,甚至不愿意听自己解说幽州形势……她这般姿态究竟什么意思?
以代郡的军事实力,必然会成为东海王和皇帝争相拉拢的对象。而在这方面,东海王着实占有相当的先机。毕竟自己出身于东海王一系的并州军中,又得到东海王得力臂助刘琨的提拔,还与竟陵县主有过在太行山**患难的特殊轻易,县主本该利用这个先机笼络自己,不该如此无礼才对。
难道是我漏算了什么?又或者,历史的发展这就已经超出了掌控?
竟陵县主在东海王步步攀升高位的过程中出力颇多,作为深得东海王信赖的嫡女,她的一举一动是不是代表了东海王的意思?她是在威胁?还是暗示?还是……陆遥陷入了良久的深思。偶尔会猛地摇头,感叹揣测人心果然是最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