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弦了然地点了点头,拿起杜御医记录的脉案细细翻看,又捧起孙御医的比对着。
宝路为她准备了纸笔,海弦微蹙着眉头,并没有去接,而是道:“我说你记便可。”见宝路在一张矮蹬上坐下来,海弦又指了指身边的一张椅子,“你放心,李公公在外头守着呢。”
比照了七本脉案,海弦道:“孙御医、褚御医和院判的名字写在同一处。杜御医和秦御医的名字写在另一处。”
因穆圳川和剩下几名御医是新进的,脉案并不全,海弦又让宝路另记了一处。宝路有些闹不明白海弦此举的意图,却也不多问,只是握着笔等她吩咐。
海弦又把所有脉案翻看了一遍,对宝路道:“将它折好了,贴身收起来。”说着亲自拉开殿门,宝路跟在后面,两人一同去了袁霍那里。
这会儿袁霍正咳得厉害,一张脸泛着潮红。崔屏正捧着药碗侍立在一旁,朱嬷嬷一面轻拍着袁霍的后背,一面吩咐崔屏再去将汤药热一热。
海弦立到袁霍另一侧,取了一块绢帕替他擦着额头上的汗。因朱嬷嬷是袁霍宫里的老嬷嬷了,自是十分可信,海弦倒也不避讳,说道:“父皇,名单已经出来了。”
话音刚落,宝路从袖子里摸出那张自己名字的纸条,便径自走去关门。
袁霍看了看上头的名字,笑道:“你倒是说一说其中的细节。”
朱嬷嬷忙给海弦搬了个绣墩摆在袁霍跟前,海弦坐下来说道:“孙御医他们几个的脉案里常提到父皇有阳虚之证,龙体虽无恙,却不比当年,每况愈下。而秦御医他们的脉案里,却只提到父皇如今疏于骑射,身子骨虽不比当年,但也精明强健。”
袁霍微笑着听完海弦的解释,说道:“如此又能说明什么?”
“穆圳川的脉案虽不全,却也称父皇龙体康泰,可见孙御医他们是有预谋的。如果不是汝明礼想要借他们来拖垮父皇的身体,便是想要以脉案为证据,将来他若是对父皇有所动作,也好有个说辞。”
说到最后,袁霍的眼睛不由露出些清亮的神采来。海弦笑道:“父皇怕是早就查出了哪些是汝明礼的人吧,却为何不收为己用呢?”
袁霍道:“若是这般容易就收为己用,汝明礼岂能日渐羽翼丰满。”
海弦瞪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眼里充满了自信:“父皇且等着便是了。”
这一日,海弦看过脉案后,招来了所有的御医细问。大家各执一词,有几人坚持称袁霍有阳虚之证,也有几人称袁霍龙体康泰,比起青年将士都要健硕。
海弦颇为头痛地摆了摆手,命他们先行散去。宝路送走御医们,问海弦:“公主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海弦道:“过些日子便去向陛下请一道圣旨,举行一场医考,淘汰者必须出宫。”
几日后袁霍便下了医考的圣旨,并让小李子放出风去,若是医考未通过者,需得领了一年的俸禄出宫去。同时宫里也传得沸沸扬扬,宸永公主在暗地里竞价,只要出得起一千两者,便可保证他安然通过。
消息传出去未多时,果真有御医借着请平安脉的名义找来栖凰宫。宝路领着孙御医进殿,海弦坐在椅子上,正看着陶瓷盆里的一只小乌龟。宝路道:“公主,孙御医来请平安脉了。”
海弦头也不回,逗弄着陶瓷盆里的小龟,说道:“今天过来请平安脉的御医太多了,让孙御医改日再来吧。”
明日便是医考之日,孙御医想着既然已经有人来过栖凰宫,他已然失了先机,更不能就这般回去了。他急得“噗通”一声跪在了海弦面前。宝路深怕引起旁人猜疑,忙将殿门关起来。海弦笑吟吟道:“不过是请个平安脉,孙御医何必行此大礼。孙御医起来说话便是了。”
孙御医依言起身,弓着身子,迟疑着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八百两的银票,捧到海弦面前:“微臣家中五口人全靠着微臣一人养活,因此这些年并多少积蓄,还请公主莫要嫌弃。”
海弦道:“你能存下八百两,也不算少了,虽比不得褚御医出手阔绰,一次送来一千二百两,却也比院判慷慨。”
孙御医文言色变,一张脸忽青忽白。他比起褚御医,要早上几年入宫,也比他早几年“效力于”汝明礼,没想到汝明礼在银两上竟如此偏袒。虽说院判不如自己慷慨,可他好歹身居御医院之首,花些银子贿赂宸永公主,也不过是买个安心。他私底下存的银两,又岂会全数奉上。而自己为了保全这份差事,自是奉上了毕生积蓄。想到这里,他不禁对汝明礼添了些不满。
海弦窥了窥孙御医的神色,说道:“不过我记得御医一个月的俸禄才三十多两银子,加上打赏,这些年下来,怕是不吃不喝也凑不齐八百两。本宫倒是奇怪,你们一个个出手大方,这些钱究竟是打哪里来的?”
孙御医一张脸又胀成了猪肝色,再次跪倒在海弦面前,暗暗思量着该如何解释这些银两的来历。海弦却不再追问,而是道:“这张银票便暂时寄放在本宫这里,不过怕旁人误会,还需孙御医写个凭证。”想了想,又道,“就写你存放了八百两在本宫这里,等到告老还乡之时如数取回。孙御医若是能够恪尽己任,本宫倒是可以考虑加一份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