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消灭他们,你是一名武士!
“命令他们投降!”东乡平八郎沉声说道。
“舰长阁下,我们已经发出了三次旗语,他们根本就无动于衷!”
“那就再发一次!”
“舰长阁下,我认为这么做是徒劳的!”大副说道:“他们似乎被丰岛海战激怒了,我要是他们,也不会投降,宁可死!”
救生艇上,清兵的脸色是无神的。
面对死亡的无神,那叫大无畏!
东乡平八郎闭上了眼睛:“那就准备开炮吧……”
“轰轰轰……”响起一连串巨响。
东乡平八郎睁开了眼睛,海面上,四艘救生艇还在海风中荡漾。
仁川港方向,冒起滚滚浓烟。
东乡平八郎心头一沉,喝道:“全速向仁川港前进!”
“是!”大副答应一声,浪速号掉转船头。
仁川港是日军的生命线,容不得半点闪失。
“舰长阁下,那些救生艇怎么办?”
“扔下一个救生艇,装上水和食物。”
“舰长阁下,他们是敌人!”
“不,他们是难民!”
……
汉纳根瘫坐在救生艇上,望着远去的浪速号,苦笑着摇了摇头,来,上帝暂时还不想见他。
在海上漂了三天了,他的身边,满是体力消耗到了极限的清军兵丁。
在丰岛海域,汉纳根第一次遭遇到浪速号巡洋舰,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作为一名德国人,汉纳根原本可以名正言顺地登上浪速号,要求避难。日本人虽然骄横,但他们和清国人一样,对西洋人有一种因为仇恨而产生的敬畏。他们会给予汉纳根礼遇,尽管这一礼遇的背后,是仇恨。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他把自己摆在了清军的立场上,尽管,他穿着的是退役德军大尉的制服。
汉纳根以清军将领的身份,代表高升号上的一千多兵丁,与浪速号上的东乡平八郎进行了直接交涉,要求东乡平八郎放行,他依据的法律是《国际战争法》,在这个法律的框架下,两国未经宣战,不得采取敌对行动,更不能交火。
然而,国际法或者说是约定俗成,是西洋人的思维方式。亚洲的两个大国,大清国和日本,似乎对这一法律并没有什么深刻的理解。
东乡平八郎拒绝了他的交涉,婉言邀请他留在浪速号上。
汉纳根同样拒绝了东乡平八郎的邀请。
作为德**队退役军官,是大清国给了他第二次军人的生命。他被大清国任命为天津军事教官,并担任李鸿章的副官,十五年过去了,他在大清国受到了最高规格的礼遇,也把自己毕生的才华,奉献给了大清国。
汉纳根不理解大清国官员和臣民的思维方式,任何一件事都有很多选项,但是,大清国的官员们总是会理直气壮地选择最差的选项,他们给出的理由,往往让人啼笑皆非。比如说,威海卫,汉纳根早就发现,威海卫炮台“只能顾及海中,不能兼顾后路”,而李鸿章的理由竟然是:我中华后方固若金汤!
不理解归不理解,汉纳根不得不承认,不管是李鸿章还是其他的官员,对于他的尊敬是发自内心的。就凭这一点,汉纳根不打算做“贰臣”,这是中国人对没有节操的官员最恶毒的嘲讽。
汉纳根回到了高升号,他准备和一千多清兵一起被击沉。
他相信,如果他死了,大清国会为他举办国葬。这是一个德军大尉永远也得不到的待遇,在德国,只有功勋卓著的元帅才能享受国葬。
然而,他却没有死。
他被一群清兵强行架上了救生艇。
大清国的人向来仇视洋人,然而,在丰岛海域,大清国的兵丁扔掉了武器,却没有扔掉他。
然后就是无边无际的漂流。
就在今天早上,他们见了陆地。
然而,他们也同时见了浪速号!
浪速号是魔鬼,它像一个挥不去的幽灵,横挡在他们奔向陆地、奔向生命的最后一段路程上。
那一瞬间,汉纳根想到了投降。
三天的漂流,让他感到了生命的可贵,国葬似乎显得毫无意义。
浪速号发来了旗语,告诉他们,他们将得到人道主义待遇。
然而,汉纳根发现,他的伙伴们,那些把他架上救生艇的清兵们,对人道主义待遇毫无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