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身旁一群英姿飒爽、穿着男装呐喊厮杀的姐妹们,这些日子洪宣娇就一直被这些人感动着,记得胡九妹在晚间布道之后向众姐妹说过一句话,令她久久不能忘怀:“姐妹们,我们这双手本是洗衣做饭、花绣针黹所用,但现下却也拿起刀剑像男子汉那样去厮杀,这是为何?只因我等姐妹不再想见到自己孩儿活生生的在怀中饿死,不想再见到父兄郎君被打的遍体鳞伤而回,这世间所有不公道都是胡奴清妖带给我们的,那我们就用刀剑向清妖要回我们该有的东西!”
从这些女人和孩子身上,洪宣娇到了前所未见的一种反抗热情,他们所要的却是所谓的公平,为了这虚无的乌托邦,他们不惜抛头颅、洒热血,承受着本不该属于他们的血腥战争,一切都只是为了那个梦……
“西王娘!清妖上来了!”陈丕成大声呼喊着,打断了洪宣娇那发散的思绪,她从土垒上探出身子望去,只见数百名清军顺着山道正蜂拥而上,怎么这会儿清军又杀上来了?
洪宣娇不及细想,拔出腰间短枪大声喝道:“鸟枪手三人一队!一人放红药、一人舂药子,一人放枪杀敌!喷铳五十步准备!其余人等准备近身接仗!陈丕成,你们的铜炮不用停下,随意施放!”一切似乎想也不想就喊了出来,洪宣娇微微一鄂,苦笑着从衣袋中熟练的取出红药和铅子给自己的短枪装起弹药来。
洪宣娇的火枪技法乃是另一个天国女将教授的,她便是女营军帅苏三娘,这苏三娘本是天地会会众,早年为报夫仇纠集会众杀灭仇家满门,其后便一直在广西等地同清军四处激战,直到金田起义前夕她和天地会另一个头领罗大刚才带领两千余人投靠了太平军。她一直在江湖上浪迹,又和清军厮杀多年,火枪早就使得贯熟,就连火枪战法也是通过一次次的血战才摸索出来的。苏三娘做了女营军帅之后,自忖女子气力始终不如男子,所以多有火枪战法传授众人,洪宣娇的火枪技法就是在那会儿同苏三娘学的。
整个太平军女营其实有上万人,但能战的就只有锦绣营两千多广西首义天足女子,其余女营女兵多数做的是搬运粮食、挖掘壕沟、制作军服、洗衣做饭等粗重活,并不是全部女兵都上阵杀敌的。而锦绣营在定都天京之后,除了在坚守镇江、桐城之战中参战之外,后来就鲜少上阵杀敌了。
女军则在定都天京后,发展到惊人的四十个军、十万人,但两年后天国恢复了夫妻制,女军才被撤销。洪天王造了天王府后,没用太监充作内侍,却又怕自己的众多王娘会和侍卫有染,所以调锦绣营入天王府做了天王府的护卫。在天国灭亡之时,守卫天王府的锦绣营女兵们一直战至最后一刻,集体焚火自尽,天国女兵至此绝响,但她们却是中国古代历史上最为出色的一支女军,没有之一。
当清军冲进百步之后,火枪、鸟枪的准头开始发挥威力,火枪在三人轮转的方式下,火枪发射的速度大大提高。第一排的六十余支火枪喷出火光之后,清军将领叫喊着:“她们要换药子,趁这当口冲啊!”
话音才落,第二排的火枪已经放出,原来清军开始前冲之时,三人一组的火枪队就已经备好三支火枪的弹药,一起枪口朝天的放立,等到清军冲进后,第一排的枪手抬起枪便一起施放,第一枪放过后,迅速拿起第二支再放,其余两人则开始为火枪放红药、舂药子、放引信,弄完后再交给第一人,如此反复不断。打枪的精于射击,放红药的拿捏药量精准,舂药子、放引信的手脚利索,都是捡着平日里自己贯熟的事干,让最为原始的火枪射速提高了近一倍。
清军没想到山腰上太平军的火器会如此犀利,倒下百余人后,总算是冲进五十步之内,映着火光已近到,土垒后面都是些大脚女人和少年,清军的胆气又壮了起来,吆喝着发足急冲而来。
“兄弟们,抓了那些娘们快活、快活啊。”“冲上去,都是些娘们啊!”“那个挺标致的,我生擒她!”污言秽语之中,土垒上八门喷铳露出了喇叭形的炮口,冷森森的对准了土垒外的清军。
这些喷铳身短口大,射程很近,但顾名思义,喷射出来的杀伤面却是极广,一众清军只道近身搏战,对面的女人和少年便会崩溃了,哪知道大脚蛮婆们还有压箱底的家伙没亮出来。
一连串巨大的轰鸣声响起,喷铳喷射出炙热的火焰和致命的碎石、铅子等物,土垒前的清军都只觉眼前一阵耀眼的火光袭来,周身都被火焰罩住,飞射的碎石、铅子铺天盖地而来,顿时大乱起来。
火光中只见土垒上一面锦旗飞起,一员青皓色袍服女将跃出土垒,手中双刀随着素腕上下翻飞,只听她娇声高喊道“杀清妖!”土垒后面的大脚蛮婆和妖童们居然个个手持利刃,翻出土垒不要命的似的,居高临下冲杀下来。
女兵们皆是锦旗银盾快刀,见人便是一阵猛剁,手上劲力尽然丝毫不输于男子,童子兵们也是奋勇砍杀,眼神中满是浓浓的杀意,不到一丁点的惧意。攻山的清军早已经锐气散尽,被这一阵冲杀杀得败退下山去。
洪宣娇双刀飞舞,砍死了几个清兵,望着那汩汩而冒的鲜血,她只觉得有些想吐,眼望清军败退,急忙喝止道:“穷寇莫追,咱们守住此处!”没想到回土垒的时候,脚下被一具清军尸体绊了一下,抬眼一那尸体烧得焦黑,残缺不全,五脏六腑都露在外面,洪宣娇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原来这就是战争,真是可怕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