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儿不解:“那姑娘去探舒姑娘,意欲何为?”
郑芸菡摸了一颗果脯放到嘴里,“我琢磨,人都有一个极其喜爱的物什,比如二哥爱舞文弄墨,当中又格外青睐徽州宣纸,我将这徽州宣纸做成烫金样式的,再绘个小图,能为二哥写诗时增添一分情趣,他立马就更爱这个……”
善儿一点就通:“姑娘是想从舒姑娘的日常里找到她心爱之物,再投其所好加工一番,成为只有您才拿得出的宝贝?”
郑芸菡打了个响指:“正是如此。”复又叹道:“法子虽迂回婉转了些,但稳妥保险。说到底,我得将舒清桐最爱的东西捏在手里,用这个东西来与她借《鬼子母神图》。”
善儿合理质疑:“若她还是不换呢?”
“那就再找!”郑芸菡似笃定了:“她不换,只能说还没找到她最喜欢的。”
善儿看着干劲十足的姑娘,暗自叹服,然后悄悄将今日所获无一错漏的送到大公子院中的勤九手上。
这一举措,直接造成郑煜堂连着三天都在看……舒家八姑娘的日常。
喜欢什么时辰出门、喜欢东大街的杂技还是南大街的幻术,豆腐脑爱甜的还是咸的,什么天气配什么衣裳,与谁往来最多……总之,一个姑娘的闺中日常,在纸上叙述的面面俱到,细致详尽。
郑煜堂闭眼轻按太阳穴,将满纸的“舒清桐”隔离在视线之外,艰难道:“这……是什么?”
勤九挠头:“小人也不知,是嘉柔居送来的,说是大公子您要的。”
最后一句,勤九努力把一种猥琐的行为用理直气壮的语气说出来。
他跟着公子多年,深信公子为人。
公子岂会是那种窥伺闺中女子日常的好色之辈?
这件事一定是可以解释的。
郑煜堂倏地睁眼坐直,神情震惊,平日淡定自若口齿犀利的人,解释竟有些笨拙:“我……她……这……谁说是我要的!”
勤九真诚的看着他,一副“您解释,我有在听”的表情。
与勤九对视片刻,郑煜堂又一愣。
他在慌什么?
他只是怕芸菡在舒清桐的事情上钻牛角尖,才让嘉柔居的人盯着,将其每日做的事情及时汇报。
结果她们直接将这些女儿家隐私送来了。
郑煜堂本想让勤九去传话,这些隐私就不要再送了,转念一想,先时是他吩咐事无巨细一定向他汇报,此刻再添要求,说不好叫那头再会错意,弄巧成拙错过重要消息,叫芸菡闯出祸事来。
郑煜堂认命摇头。
罢了,送就送吧,若还是这些,他不看就是了。
然郑煜堂怎么都没想到,一连三日看嘉柔居送来的东西,他夜里竟然梦到了舒清桐——
梦里回到侯府寿宴那日,下人来报说芸菡不见了,他转身去寻找,却进了母亲的房里。母亲未显病态,身边坐了一个藕粉衫碧蓝裙的少女,两人有说有笑,他激动地走过去握住两人的手,一转头,自己竟捉着舒清桐的手!
母亲将他俩的手叠放在一起,似在祝福。
画面一转,他一身新郎服站在喜床前,看着满脸惊恐缩在床脚的舒清桐,慌忙解释:“我无意窥伺你,我不是那种人……”
郑煜堂吓醒了。
……
次日下值后,郑煜堂去了一趟文渊书社。
此处是长安城藏书最广,真迹最多,行情最好的书社,堪称书社中的天木庄。很多文人雅士都爱来这里买卖作品,挑拣书籍与文房四宝。
郑煜堂想买些有趣的游记和怪传,他要用轻松刺激的文字来让自己放松。
日有所思夜才有所梦,然郑煜堂敢发誓对舒清桐半点邪念都没有,却偏梦到她。
不可思议。
一定是他太累了。
郑煜堂拒了伙计的热情招待,独自站在书架前挑书,忽听门口有人喊:“舒姑娘,快请进。”
他眼角一抽,心想自己堂堂正正,身体却很诚实的往书架深处藏了藏。
隔着层层书架,他看到茶白衣裙的女子走进来。
舒清桐拒了伙计招待,“我找杜管事。”
伙计转身唤来杜管事。
舒清桐:“日前我打听的,有消息了吗?”
杜管事见到人,不用翻册子就知是哪笔生意,抱拳一拜:“姑娘见谅,《鬼子母神图》是前朝怀尘子名作,亦是前朝宫廷珍藏之物,后商人为牟利将其分割抬价,早已被人买走收藏,至今为止,世上别说是临摹之作,便是亲眼见过画作全貌之人都少有。”
舒清桐沉默片刻,又道:“意思是找不到了?”
管事:“非也,虽说姑娘价格不计,但毕竟时间有限,小店如今还在四处寻觅,只要有消息,必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姑娘。”
郑煜堂站在书架后,心里琢磨出一个真相来。
舒清桐手里,根本没有《鬼子母神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