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公瑾的二处到达南昌不久,他就已经出来,形势极其不乐观。《》
守城的夏威兵团已经开始炸毁南昌周边的公路和桥梁,在城外修筑工事,准备固守。南昌城里则人心惶惶,各种各样的谣言满天飞。而共军把矛头指向南昌的,则是大名鼎鼎的陈赓。
叶公瑾参加了几次夏威兵团的作战会议,他很快就出来了,南昌城根本守不住。他必须尽快想办法去台湾。这件事没人帮得了他,他必须自己想办法。
在这短短的几天里,左少卿和叶公瑾几乎是形影不离。如果一个人不在身边,另一个人就会四处观望和寻找,直至找到为止。
当他们呆在一起时,彼此就会用审视的,猜疑的,甚至是敌视的目光互相着。他们互相提防,都担心对方会在自己的背后开枪。
对叶公瑾来说,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从左少卿手里拿回来那盘要命的录音,或者问出来她藏匿的地点。对左少卿来说,则只是想知道妹妹的潜伏地点,如果能知道联络方式,就更好了。她最担心的,是叶公瑾为了泄愤,将妹妹的情况秘密通报给解放军。那样,妹妹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他们坐在一起时,经常是沉默着,不断地吸着烟。偶尔会有如下对话:
“处长,请求你告诉我,我妹在什么地方。”
“你把录音拿回来,我就告诉你,还有她的联络方式。”
“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录音藏在什么地方,在谁手里。”
“不行,你必须先告诉我录音在哪里。”
他们之间这样的对话,是一点结果也没有。他们心里都明白,他们谁也不相信对方,彼此的怀疑已经很深。
这个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就这样一天一天地拖延着,直至拖不下去为止。
叶公瑾实在拖不下去了。他比左少卿多一份忧虑,他要离开这里,去台湾。
一入五月下旬,形势更加糟糕。共军已经到了南昌周围,正在做进攻的准备。南昌城是绝对守不住的,叶公瑾知道这一点。
这一天的下午,叶公瑾接到一个电话。电话是夏威兵团情报处处长打来的。这个情报处实际上属于保密局系统,情报处长是保密局派出去的人。叶公瑾一直和这个情报处长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这个情报处长在电话里告诉叶公瑾,他已经得到确切消息,最近一两天,南昌机场的飞机要全部撤离南昌,不再回来了,“叶处长,这两天的飞机,几乎就是最后一班飞机了,你赶快想办法吧,不然就走不了了!”
叶公瑾放下手里的电话,眼睛飞快地转着。他知道,他必须立刻离开南昌。而要离开南昌,飞机是唯一的交通工具。但要想坐上飞机,就必须有登机证,毛局长不会给他这个登机证。这件事,他还必须借助左少卿的力量。他妈的,这个左少卿是唯一能帮助他登上飞机的人!叶公瑾对这一点尤其愤怒。
他走出办公室,大吼一声:“左少卿!”
这一声喊如此惊人。走廊里许多办公室的门都打开了,有人从门里伸出头,惊慌失措地着他。之后,左少卿从自己的办公室里走出来,目光惊疑地着他。
“你过来!”叶公瑾又喊了这一声,然后回到办公室里。
左少卿走进办公室,疑惑地着他,“处长,有什么事?”
叶公瑾目光凶狠地盯着她,小声说:“你现在跟我走,去办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事?要带人吗?”左少卿问。
“什么人也不要带!只有你跟我去!到了那里,你就知道是什么事了!”
叶公瑾说完,戴上军帽,率先出了办公室。左少卿只得跟着他往外走。他们下楼梯时,许多弟兄们走出办公室,站在走廊里着他们。
这个时候,不安的情绪已经在整个大楼里漫延开了。
出了大楼,叶公瑾领着左少卿向汽车走去时,左少卿隐约感觉到,叶公瑾这是要跑,要离开南昌,要甩掉所有的人。但似乎,却偏偏要带着她。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是非常困惑。
她问:“处长,你究竟要去哪里?你不说清楚,我不走!”
叶公瑾扭回头,凶狠地瞪着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小声地说:“左少卿,你必须跟我走!你要是不走,我立刻把你妹妹的情况告诉共军!我说到做到!”
左少卿站着不动,只是瞪着他,眼睛里全是怒火。
叶公瑾把她的胳膊一拉,“走!立刻走!否则我就对你不客气!”
左少卿几乎是被他拖着往汽车跟前走。她回头了一眼,许多弟兄已经跑出大门,站在台阶上,正惊恐不安地着他们。她见柳秋月也出来了,也站在门口着她。她不知该怎么办。她得懂那些弟兄们的眼神,得懂柳秋月的眼神,他们不希望少主扔下他们。但他们此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叶公瑾狠狠地把左少卿推进车里,咬着牙说:“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坐着,为你妹妹着想!你要是敢乱动,你妹妹就会被你的同志干掉!”
左少卿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她不想扔下弟兄们,但她又想保住妹妹。她坐在车里,不住地回头,着后面的弟兄们和极度失望的柳秋月。
一个声音,惊醒了所有的人。
钱玉红从楼里冲出来,尖锐地喊:“公瑾,公瑾,不要丢下我!求你带我走!求你带我走!”她疯了似的向汽车追过来。
但叶公瑾已经发动了汽车。他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眼睛也瞪了出来。他踩下油门,汽车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向前冲去,一直冲上大街。
钱玉红仍在后面追着,尖声地哭叫着,请求叶公瑾带上她。她一头栽倒在地上,满脸都是土,她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柳秋月跑过来,把她扶起来,望着汽车消失的方向。她隐约见车里伸出一只手,好像是少主在向她做手势。她愣了一下,突然扭回头,尖声大叫:“所有人,上车!快上车!追!”
所有的弟兄们都醒悟过来。他们都冲向自己的汽车。楼房前一时车声轰鸣。
南昌机场在城北,距市中心二十九公里。柳秋月率领十几辆车,一路风驰电掣,直向机场奔袭而去。
但走到半路时,柳秋月从车窗里伸出手,做出手势,下令停车。
她把所有的弟兄招到一起,把他们分成两组。一组继续向北去南昌机场。另一组跟着她去城南。她想起来,城南向塘镇附近,还有一个军用机场,叫中正机场。她感觉,叶公瑾去军用机场的可能性更大。
她第一次横眉立目,厉声大叫:“所有的地方都要搜到!谁敢拦着,一枪打死他!一定要把少主找回来!快走!快走!走!”
弟兄们都回头冲向自己的汽车。车队分成两支,一支向北,一支向南。
保密局权大势大,狠辣的名声早在军统时期就树立起来。军队、警察、宪兵,谁也不敢惹他们。更何况到了现在这个时候。
柳秋月手下的这些弟兄们,此时面目凶恶,手里都提着枪,在北边的南昌机场和南边的中正机场,都进行了仔细搜寻。他们登上每一架将要起飞的飞机,闯进每一个候机室,他们甚至冲进塔台,闯入仓库。但是,他们都没有找到叶公瑾和左少卿,一点踪影也没有。
晚上十点,他们都返回驻地,聚集在左少卿的办公室里。所有的弟兄都很悲伤地低头坐着,默默无言。他们被自己的长官抛弃了,他们现在已经成了丧家之犬。
柳秋月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办法了。她知道,一切都结束了。她拿出小金库里最后一笔资金,发给每一个弟兄。她说:“大家都见了,少主是一步一回头,她不想离开弟兄们。她是被叶公瑾那个王八蛋劫走的!”
弟兄们都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柳秋月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又说:“从明天早上起,咱们就散了吧,各自找各自的路,什么路都行,使什么办法都行。将来,咱们要在什么地方碰见,谁有难处,就伸手帮一把。就这样吧。散会。”
但没有人动,大家都默默地坐着。
陈三虎终于忍不住,从椅子上滑到地上,竟咧开嘴,嚎啕大哭起来。其他人受他的影响,也都流出了眼泪。办公室里一时满是哭声。
柳秋月也是满脸的泪。她独自一人走出来,走上黑暗的街道。她不知该往何处去。她原本就是一个孤儿。本来以为,少主可以成为她的主心骨,谁知却被叶公瑾劫走了。这天夜里,她坐在一家小酒馆里,喝了许多酒。
三个月后,柳秋月回到南京,并向南京军管会自首。她在叙述完自己的经历后,又补充说,我曾于某年某月某日,给南京地下党负责人杜自远,送过一箱子绝密档案,请长官调查核实。
这件事当然要核实。但此时杜自远早已离开南京。柳秋月说的这件事后来被逐级报送到刚刚成立不久的中央调查部。两个月后,一名工作人员来到军管会。他拿走了柳秋月的全部档案和自首材料。临走时说:此人此事,不要再问了。
柳秋月并不知道这些事。军管会的人只告诉她一句话,“你算有功人员。”她只能认为自己比较幸运。在后来的历次政治运动中,她仿佛被人忘了似的。她一直过着比较平静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