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正当贾赦被那拉淑娴所描述的情形吓得面如土色之时,琏哥儿兴冲冲的跑进了屋里,等他进了屋里之后,后头的丫鬟婆子才气喘吁吁的跟了进来。
见状,贾赦瞬间收起了方才沮丧至极的神情,转而摆出了一副正经严父脸,其速度之快看得那拉淑娴直咂舌。不过,琏哥儿显然没有聪慧到能够看透这一切的地步,因而只停了脚步,立在离贾赦有三两步之遥的地方,一脸的懵懂,外加还有些许茫然和不知所措。
甭管孩子有多小,最基本的眼力劲儿还是会看的,尤其贾赦因着之前那段时日吃了不少苦头,虽不至于像贾敏那般瘦得脱了形,可到底跟之前还是有些差别的,加上他今个儿回来后,也没来得及换衣裳,只穿着一身青布长衫,再配上他的臭脸,格外的像一个严谨的老夫子。
当然,也仅仅是表面上像而已。
“琏儿,这些日子你学了甚么?可曾用功上进?先生对你的评价如何?”即便贾赦本人不学无术,可不得不说一句,环境真的很能改变一个人。在青云书库里待了一个多月,虽不能真正的改变贾赦的本质,可略装个样子唬唬人却是没有问题的。当然,以贾赦的功力,也就只能唬唬琏哥儿了。
“爹……”琏哥儿艰难的咽了咽口水,面带惶恐的唤了一声,见贾赦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他,登时害怕起来,只一头扎进了那拉淑娴的怀里,带着哭腔道,“娘,爹被二叔吃掉了!”
贾赦默默的抬头望向横梁,虽说琏哥儿是蠢了点儿,这话也的确是绕了点儿,可难得的,贾赦在一瞬间就醒悟了琏哥儿话里所饱含的意思。所以由此可见,贾赦本人的智商也跟琏哥儿差不多了。
“琏儿过来。”贾赦黑着脸向琏哥儿道,可惜后者完全不理会他,只仍往那拉淑娴怀里钻,愣是用屁股蛋子对着贾赦。登时,贾赦怒了,直接伸手将琏哥儿拎到跟前,阴测测的道,“混账小子,居然敢骂你爹我像贾政那蠢货!你知不知道贾政有多蠢?”
“老爷,别对琏儿这么说,回头他该当真了。”那拉淑娴无奈的望着瞬间跟琏哥儿一样幼稚的贾赦,冷静的提醒道。
“当真就当真,反正贾政就是个蠢货!”贾赦先是没好气的发了一通牢骚,旋即见那拉淑娴似乎真的不悦了,忙又改口道,“好好,我不说就是了。”又向琏哥儿低吼道,“记着,这话不准在你二叔跟前说!”
琏哥儿顶着一脸莫名其妙的神情,顺从的点了点头,旋即趁贾赦不注意,又再度依偎到了那拉淑娴怀里,完全不复方才对贾赦的那通热情。当然,贾赦也不在乎就是了。
“多大的人了,整天除了吃吃喝喝,就是躲你娘怀里。索性让你娘再帮你寻个奶娘好了,天天喝奶垫尿布,越活越回去好了!”贾赦何止不在乎,简直就是把嫌弃写在了面上。可怜的琏哥儿,想辩解甚么,却又不知晓该如何回嘴,只低着头抿着嘴,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这模样,却是心疼坏了那拉淑娴。
“好端端的,老爷您说琏儿作甚?再说了,整日里惦记着吃喝,还喝奶垫尿布的,明明就是琮儿那孩子呀!”
“琮儿……”一提到心爱的幺儿,贾赦的神情声音都缓和了好多,“淑娴,你赶紧帮我去备一份重礼,咱们明个儿就去张家拜访,成罢?回头就把琮儿要回来!再不然,把琏儿丢给老泰山大人也行呢,琮儿才那么点儿大,也就你那般狠心。我都好久没见着琮儿了,也不知晓他是胖了还是瘦了,如今天气越发转热了,他会不会没胃口吃东西?对了,说不定他这会儿就哭着想见我呢!”
那拉淑娴:“……老爷您想太多了。”
“这怎么会是我想太多了呢?琮儿还那么小,你就把他一个人丢在张家那头,万一他受委屈想找爹娘哭诉怎么办?”贾赦是真的急了,且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是很大的。不过,他也担心那拉淑娴会因此误会,忙又添了一句,“我不是怕张家欺负他,可琮儿太小了。对了,我小时候还是养在祖父母跟前的,就算他们再宠着我,我也仍然惦记着老太爷和老太太。”
“琏儿,饿了罢?娘让人备下了你最喜欢吃的糖糕,来,娘领你去房里慢慢吃。”那拉淑娴决定不跟贾赦掰扯了,起身拉上琏哥儿走了出去,只将贾赦一人留在房里。
贾赦一脸被遗弃的模样,怨念的看着那拉淑娴的背影,他就不明白了,为何寻常人家都疼小儿子,那拉淑娴偏就只疼琏哥儿那个混账臭小子呢?明明小儿子那么软萌可爱。
末了,贾赦只狠狠的道:“真没眼光!”
……
……
究竟谁没眼光,也就没必要深究了,左右那拉淑娴坚定的认为,琏哥儿才是需要小心呵护的那一个。至于十二,哪儿凉快待哪儿去罢,还受委屈呢,他别给人家委屈受就已经很不错了,况且先前那拉淑娴已经从琏哥儿口中得知,十二在张家大杀四方,天天将人家往死里逼。这里头的“人家”,指的不单单是琏哥儿和张家那两位哥儿,还包括张家二老爷、三老爷,这两位活了小半辈子,临了却被自家亲外甥各种刺激,据悉他二人已经被逼的挑灯夜战,只为了不在十二跟前太过掉链子。
熊孩子就是欠收拾!
包括贾赦那个特大号的熊孩子!
因着那拉淑娴拒绝准备重礼,更拒绝亲自陪同贾赦回娘家,贾赦只得整日里耷拉着脑袋,向那拉淑娴哭诉自个儿有多想念十二。可惜,甭管有多想念,贾赦仍然不敢独自前往张家,唯恐被张家父子四人联手恁死。
无计可施之下,贾赦开始折腾起了琏哥儿,却被那拉淑娴一句话给顶了回去。
“老爷,您该去抄写律法了,三皇子还在青云书库等着您呢。”
贾赦欲哭无泪。
摆平了贾赦,那拉淑娴心情很好的查了下账本,又时不时的去探望一下尚在病中的贾敏。贾敏的病情其实并不算严重,毕竟她年轻,体质虽较旁人略羸弱了些,可总的来说,只要别胡思乱想,问题就不大。许是因着那拉淑娴给予的承诺让贾敏彻底放下了心来,之后几次探望,贾敏的病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了起来,待五月底,除了仍有些消瘦外,旁的都已经恢复如初了。
贾敏院子里的事儿,自是瞒不过贾母。事实上,贾敏之所以病倒,除了心病外,多少跟她天生体质虚弱有些关系,可贾母就不同了,原就身体康健得很,若不是因着担心三个儿女,她才不会有事儿。可如今,贾赦被放回了府里,贾政虽远在扬州,却是带了很多手下去的,绝对安全无虞。至于贾敏,更是有人一日汇报好几次。
待五月的最后一日,那拉淑娴例行请安之后,贾母留下她说话。
虽是例行请安,可其实那拉淑娴来荣庆堂的次数并不多,甚至还没有她去贾敏院子里的次数多。一方面是因着她原就不甚在意贾母,另一方面则是贾母也懒得同她打交道,这在儿媳妇儿跟前摆架子是个享受,可如今这种情况,贾母是万万不愿意在那拉淑娴跟前伏低做小的,连稍稍低个头她都满心满眼的不乐意。
可今个儿,却是真的没了法子。
“淑娴,有个事儿还得你来做。”贾母满脸的为难,迟疑了许久之后,才狠下心来道,“就是王氏……我知晓你和赦儿定然恨王家,可王氏到底已经嫁到了咱们府里,偏如今政儿也不在家,等他回来发觉王氏又回了娘家,万一王家还像上回那样不依不饶的……”
贾母简直憋屈死了,搁在几年前,她是万万不会想到,自己竟有一日会向自己的儿媳妇儿低头。以她侯府千金的出身,同辈的姑娘家里,除却宫里的公主和王府的郡主外,哪个能比得上她的?甚至就连公主、郡主,虽出身是比她强了些,可嫁的却没有她好。尤其头些年,番邦塞外皆乱得很,为了平息叛乱,长青帝折了好几个公主出去,这么一算,贾母的人生可算是真正的一帆风顺了。
只除了儿女这处。
想起那句“未嫁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贾母就忍不住胸口一阵翻腾。儿子不争气有甚么法子,偏她还得为儿女之事处处压抑,处处陪笑脸。
“老太太,若是您说的是我家老爷和王家大老爷这事儿,那就没甚么好说的了。”那拉淑娴轻飘飘的蹦出一句话,旋即见贾母登时露出紧张不安的神情来,当下了然,便笑道,“老太太不用担心,我的意思是,这事儿两边都有错,何苦怪罪在王家大老爷头上?我家老爷已经决定修身养性,每日读书做学问。至于王家那头,自然也有王老爷子做主。”
“那王氏呢?”贾母皱着眉头,对于那拉淑娴方才所说的,贾赦和王子胜皆有错这句话,她极为不赞同。好在,她的理智尚在,清楚的记得自己是为了平息双方的矛盾,而非故意挑起矛盾来的。因而,贾母只将心头的不悦强按了下来,只提了王夫人。
“跟弟妹就更没有关系了,没听说娘家兄长做了错事儿,还要祸及出嫁多年的妹子。”那拉淑娴笑得异常开怀,“只可惜政二老爷不在府上,珠哥儿又实在是太小了,我家老爷也不方便。如今,却是不知晓该由谁来将弟妹从娘家接回来了。”
贾母登时一噎。
说来说去,问题就在此处。倘若今个儿是荣国府占了理,或者是荣国府权势依旧,那贾母绝对有底气等王夫人夹着尾巴灰溜溜的从娘家回来。可正如那拉淑娴所言,甭管是哪家的道理,也没有将娘家哥哥的过错归咎到早已出嫁多年的妹子头上的,况且这事儿明摆着就是贾赦和王子胜闹出来的,但凡没傻没瞎的人,都知晓错不在王夫人。
既不占理,权势也不如王家,那该如何收手?
“这事儿闹的……”贾母愁死了,不止担心王家老太太再度闹上门来,她还担心贾政回来后会跟她闹脾气。想也知晓,要是贾政知道贾赦和王子胜在风月场合干了一架,却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王夫人头上……
这事儿绝对没完!
“要不,我让娘家老太爷想想法子,也让王家大老爷回家去抄写?这惩罚一事,乃是圣上下的命令,又由三皇子负责监督,免去惩罚是万万不可能的。唯一的法子,也就只能像我家老爷那般了。”那拉淑娴一脸无奈的叹息道。
“这个法子好,就这么办!”贾母大喜。
虽说贾赦不方便亲自去王家接人,可这并不妨碍他去青云书库向三皇子求情。没错,就是贾赦直接向三皇子求的情,压根就没通过张家老太爷。而三皇子也是干脆,走就走呗,顶多就是将抄写一千遍增加到两千遍,无妨。
于是,等贾赦从青云书库回到府里时,是难得的笑容满面。
能不高兴吗?他本人是五月初五被放回来的,从一千遍抄写变成了两千遍。可王子胜却是六月初一才被放出来的,然而利息完全一致。更让贾赦打从心底里高兴的是,王子胜在听闻三皇子告知的“喜讯”后,脸色瞬间变了好几次,先是由正常转为了通红,旋即变成了青紫,最后凝固成了锅底般的漆黑色。
“哈哈哈哈,笑死老子了!王子胜你也有今天!该!”
当天夜里,贾赦心情舒畅的喝了个酩酊大醉,被那拉淑娴命人丢到了书房里,并于次日就让人买来了数量颇为壮观的笔墨纸砚。
而那厢,王子胜也回到了多日未归的家中,他本人倒是没甚么,倒是把王家老太太给激动的涕泪横流。又因着王子胜忍不住当着所有人的面痛骂了贾赦一通,让在场之人都知晓了他之所以平安归来,全拜贾赦所赐。故而次日一早,王夫人便带着欢快的心情回到了荣国府。
很难说明贾赦和王子胜谁的心情更为悲哀一些,不过因着王夫人的归来,贾母的心情倒是格外开怀。
问题解决了,就不怕贾政回来闹脾气了。贾母笑脸盈盈的关怀了王夫人,唬得王夫人面色大变,连元姐儿都没看一眼,就火速的离开了荣庆堂,转个身儿就去了荣禧堂寻那拉淑娴。
虽说王子胜能平安归来是托贾赦的福,可王夫人并不感谢贾赦,她认为若非有人逼着贾赦这么干,以贾赦那德行,才不会那么好心。至于是谁逼贾赦这么干,不是明摆着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