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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42.40.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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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长亭那破败的马车就这样被遗弃在了路边,而程二也拼死拼活蹭上了别人的马,一行人算是又重新上路了。

方才那场事故给陆长亭造成的伤,不算太重,但也不轻。

尤其朱棣看着他肚皮上那拳头大小的淤痕,都觉得有些忍不住火气,也难怪方才陆长亭那般冷淡了。

原本朱棣还想着说点什么话,来将关系拉回到从前。只可惜陆长亭闭着眼,拉着被子,一脸不想和任何人说话的模样。朱棣便也只得打消这个念头了。

陆长亭是没有什么想要说话的欲.望,身上的伤太难受了,尤其是肚子上那块儿。现在想起那人将马车厢扶起来的时候,不耐烦的语气,陆长亭都还觉得一阵不快。朱棣驭下不严,难免被陆长亭迁怒一分。

朱棣轻叹了一口气,但是脸上的神色却是不自觉地松缓了许多。

因着马车内太舒服的缘故,陆长亭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到达下一座城镇了。

陆长亭推开了被子,正要起身,但是不小心扯到了肚皮上的伤口,不由得“嘶”了一声。

朱棣听见声音,立即回转身来,伸手将被子完全揭开,无比干脆利落地直接将陆长亭抱了起来。陆长亭连拒绝都来不及,朱棣已然抱着他一个箭步跳下去了。

马车刚停在马车外,锦衣卫们也方才从马背上下去。谁知晓刚一听见后面马车的动静,再回头一看,就见他们的燕王爷抱着那个冷傲的小子跳下来了。

锦衣卫们都忍不住暗暗嘀咕,这少年跟燕王究竟是何时结识的?难道也是应天府,谁家的小公子?可从前也没见过啊。

不等锦衣卫们想个所以然出来,朱棣就已经当先抱着陆长亭跨进客栈的大门了。锦衣卫们对视一眼,忙跟了上去。程二照旧去找掌柜订房。

待到订下房间之后,朱棣便直接带着陆长亭进自己的屋子去了。

陆长亭可不知道这是朱棣的屋子,朱棣将他放在床上之后,他就舒服地继续入睡了。反正有人出力效劳,何乐而不为呢?

朱棣无奈地瞥了一眼,便只得转身出去了。

他将锦衣卫都叫到了另一间屋子。

“燕王。”一较为健硕的男子主动上前,沉声道:“今日之事是我之过。”

朱棣没说话。

男子当即便在朱棣跟前跪了下来,“请燕王责罚!”

旁边的同僚自然免不了为他说话了,当即跟着出声道:“他也是护送燕王心切,这才出了意外,求燕王饶了他吧。”

程二在旁边慢悠悠地道:“今日,我们都有罪,此时倒不该是想着如何求饶了。”程二也跪了下来,道:“请主子责罚。”

这时候,其他人难免就有些尴尬了。

他们也意识到了自己求饶的举动,实在是有些越矩了,于是个个都收了声,不敢再多言。

男子继续低声道:“我会去取得那人的原谅。请燕王责罚!”

朱棣淡淡道:“你们是锦衣卫,乃是父皇直属管辖的一行人,你们事事都代表着父皇的态度和颜面,若是在外连百姓都欺压,一旦被父皇知晓,你们怕是得不了好。我便也不处置你们了。谁惹的人,谁去赢得原谅。”

锦衣卫们对视一眼,更觉尴尬了,但还是沉声地应道:“是!”

那男子这才站直了身子。

程二跟着爬起来,这时候也有了调侃的兴致,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我与他是认识的,他可难讨好极了,要赢得原谅,怕是难!”

男子道:“是我惹的事,自然便是我去求谅解,这有何难?”

程二轻笑一声,不说话。只心中暗道,你们那是没见过他整人的样子!我在他手里头都吃过亏呢。现在小瞧了人,待会儿可就得完蛋!

朱棣将人赶了出去,别的都没再多说了。

待锦衣卫们出了屋子后,程二方才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那男子出去之后,便立即到朱棣的屋子外头,敲响了门,沉声问道:“小公子,我来与您请个罪。”

陆长亭睡得正香,什么都听不进耳里去。

男子见里头没动静,不由得又继续伸手敲门。

陆长亭就被迫醒了过来,“谁?”

男子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不慎撞到您马车的。”

这是认罪来了?陆长亭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是真来认罪呢?还是被朱棣胁迫来的呢?陆长亭慢吞吞地起身,裹了裹身上的衣衫,这才过去打开了门。男子立即闪身进门来了,似乎生怕陆长亭毫不留情地一下扣上门,生生将他阻在外面。

“今日都是我的过错,是我太过心急才会撞上你,是我太过心急,才会言语间多有得罪,请小公子原谅。”说完,男子又立即补上了一句,“若是小公子不愿原谅我,那此后小公子上药、打水、送食物等事宜,便都由我来做。直到小公子原谅那一日。”

陆长亭将男子打量了一番,他总觉得这人不像是燕王的手下。

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了男子脏兮兮的衣袍上,上面有着图案怪异的补色。陆长亭只觉得那图案看起来实在有些眼熟,偏偏一时间又难以联想起来。毕竟后世的描述,和先今看到的还是有差异的。

因而陆长亭盯着瞧了好一会儿,方才敢确定那是飞鱼的补色。

这男子……是锦衣卫?

陆长亭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此时他已然陷入了对历史的回忆之中。

是了,洪武十五年,亲军都尉府与仪鸾司被裁撤,而后诞生了闻名后世的锦衣卫。陆长亭之所以瞧着这飞鱼服眼熟,还多亏上辈子他看了一部名为《绣春刀》的电影,那电影讲的便正是锦衣卫。

不过这人的模样,可不大像是锦衣卫的标准啊。

陆长亭心底有些疑惑。要知道这锦衣卫还兼仪仗,因而选出来的人个个都生得极为端方,站出来那都是翩翩青年。这人怎的生得有些健硕?是不大符合陆长亭遐想中的模样的。而且锦衣卫是洪武帝的亲卫啊,此人竟然能将姿态放到如此之低,可着实不太符合锦衣卫嚣张跋扈的性子啊。

“小公子以为如何?”

见陆长亭久久不语,男子方才感觉到了程二所说的难讨好是何意,这是说了半天的话,人家连搭理都不想搭理你。

“你既要做,那便做好了。”但原谅不原谅那可是他的事儿。

男子松了一口气,低声问道:“那您现在需要上药吗?”

陆长亭走回到床边躺下,道:“药在何处我不知晓。”

男子道:“我随身有携带药膏。”

陆长亭脱去棉衣,躺平在床上,还自己撩起了衣衫,道:“上药吧。”

男子点头,取出了伤药,也撩起了陆长亭的衣衫,肚皮上那块痕迹很快就入了眼。男子眼皮一跳,终于意识到自己为何将人得罪得这么狠了。实在是他引起的后果太过严重!

男子打开药膏盒,伸手抹了药便要给陆长亭往上擦,只是他还没擦上去呢,就被陆长亭给打断了。

陆长亭眯着眼问他:“你叫什么?”

“张行瑜。”说完,男子还顺便解释了一下,是哪三个字。

名气很秀气,人长得可不秀气。

陆长亭收回了打量的目光。

张行瑜顿了顿,又继续给抹药,这会儿手又刚挨上去,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朱棣就站在那门口,见着张行瑜撩起了陆长亭的衣衫,还往肚皮上摸,他本能地厉喝一声,“你做什么?”

张行瑜不得不站起身来,道:“主子。”

待走近了之后,朱棣方才看清楚,张行瑜原来是在给陆长亭上药,但人也已经呵斥过了,便也不好再留在屋中了,何况他还有话要与陆长亭说。

“你出去吧。”朱棣出声吩咐道。

张行瑜点了点头,只得收好药膏,立即出门去了。

朱棣在床边坐下,伸手给陆长亭拉好了衣衫,同时还将棉衣拿过来直接将陆长亭罩在了里头。

“还没来得及细细问你,你怎么会出现在此处?”朱棣问道。

陆长亭先反问了一句:“四哥呢?”

朱棣倒是没有隐瞒的意思,毕竟陆长亭早已知晓他的身份,隐瞒也没甚用处。他便直接了当地道:“母亲去世,便赶回了应天府。待到她下葬之后,父皇便派了锦衣卫送我等回到封地,因一路大雪,锦衣卫便急躁了些。”

陆长亭心头有些疑惑。

朱棣称马皇后为“母亲”,听上去似乎比称呼洪武帝要更亲近一些。而且现在陆长亭好奇的是,那个被朱棣葬到中都的,又是谁呢?

陆长亭不由得想到了历史上的一些猜想和野史,有些史学家认为朱棣不是出自马皇后,而是出自洪武帝的其他妃嫔。

这一点,陆长亭无从证实。这等小事,他也没必要去证实。这个想法,只是从他的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便消失了。

“我是来找你的。”陆长亭出声道。说完,他却是仔细地打量起了朱棣的神色,朱棣的态度,对于他来说,极其的重要。毕竟日后都要在朱棣手底下吃饭的。

朱棣笑道:“小长亭终于想通了。”语气倒是带着欣喜的。

两人之间似乎并没有因为久不见面而生出隔阂来。

陆长亭并没否认朱棣的话,他甚至还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我终于想通了,只是想通的代价着实不大好。”

朱棣露出了惊讶之色,“何出此言?”难道是中都发生了什么事?大约是见过陆长亭太多能干的一面,因而朱棣本能地认为不会有事难倒陆长亭才是,因而此时朱棣才这般诧异。

“自你走后,众人见我并未跟随你离开,便以为我定然是得罪了你,才没有被你带走。”

朱棣轻笑一声,“这些人,倒是会平白揣测别人的想法。”

陆长亭继续往下道:“他们认为,哪里会有不跟着燕王爷走的傻子呢?我既然没有跟着你走,那就只会是我得罪你了。”

朱棣道:“若真是得罪了我的人,那才更要带走。留在中都逍遥快活算什么?”

这一点倒是和陆长亭之前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因而可见中都之中有些人,实在是太过浅薄,偏要拿自己那短浅的眼光去衡量别人。

“后来呢?”朱棣不由得追问道。其实朱棣差不多已经想到,在中都众人怀着这样的心思之后,陆长亭会遭遇什么样的麻烦了。

“为了表示他们与你是一体的,自然就要对我这个得罪了你的人不客气了。”

朱棣皱眉,“那县太爷和刘师爷呢?”他记得从前,这二人对陆长亭都是不错的,那刘师爷也是个聪明人,应当不会做出过分的事才是。

“自是也冷待于我,不过他们倒算是好的,至少不会在我跟前说些阴阳怪气的话。”

朱棣拧眉,眼底流露出几分疼惜之色,“辛苦你了。”站在朱棣的角度,陆长亭终归算是他看着长成翩翩少年的,陆长亭的功夫、一手字都是他教的,且不说兄长情谊,师徒情总是在的。现在听陆长亭这样说起,朱棣自是免不了心疼。

陆长亭摇头,“并不辛苦。”这些事着实算不得什么。他说这些,也并非是为求得朱棣心软或同情,他只是在陈述事实,陈述朱棣离开之后发生的事。

“我便休息了两年,不做风水生意。”

“那你从何处谋生?”朱棣皱眉,没想到那些人竟将陆长亭欺负至此。是他想岔了,本以为在之前将陆长亭拉到他的阵营,便是公开表示,众人不得欺压于他了。到他走的时候,他都始终想着,只要他余威尚存,那么中都中人便会善待陆长亭。

谁能想到,最后却是这般结果呢?

“我有些积蓄,何况还有安家。”

“安家?”朱棣这会儿也被唤醒了记忆,想起了那个小胖墩安喜。

陆长亭点头,“中都城中众人待我都有了变化,唯安家待我一如既往。”

朱棣也不由得微微赞叹,“看来这安粮长倒是个有本事的。”还是个有眼光且极为聪明的人物,知晓不是谁人都能随意欺负的。也幸而有个安粮长,算是护佑住了陆长亭。

朱棣再一次将自己带入到了兄长的位置上,心底生出了些微欣慰之情。

“安家才算是中都表率啊。”朱棣出声赞叹。

若是日后朱棣成了永乐大帝,那么被赞赏过的安家,怕是要声名鹊起了,只可惜……

陆长亭淡淡地道:“可惜以后中都没有安家了。”

朱棣本能地感觉到了,这时候陆长亭的情绪起了剧烈的变化。他这时候才意识到,或许这才是真正令陆长亭想要来找他的原因?之前的那些,哪怕是流言纷纷,哪怕是旁人给予了冷眼,陆长亭应当都不会难过至此。

那么安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安家有三子……”陆长亭依旧是用平淡的口吻讲述了整个过程,但是朱棣却从中听出了他的厌恶和愤怒。

是该厌恶和愤怒的,朱棣听过之后,都觉得这小小的粮长之家,竟然藏了这样污浊!着实令人惊叹!

朱棣忍不住伸手将陆长亭揽入了怀中。

若是他在中都,自然不会让陆长亭受这样的委屈,自然也不会让陆长亭这样狼狈逃离中都,明明是他人作恶,却偏要陆长亭付出代价。

陆长亭平静地讲述完了这些,顿时觉得胸口一口气舒了出去。

陆长亭毫不隐瞒这些事,不仅是在和朱棣分享经历,同时也是在隐晦地告诉他,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自己来找他,又想要什么样的东西。事先坦诚,至少可以避免以后许多其他的问题。

他却不知晓,此事朱棣已经全然沉浸在,可惜没能留在中都护佑住陆长亭的情绪之中了,哪里还会分出心思去想别的。

毕竟曾经相处好几年,同吃同住的情谊,岂是这样短的时间便可彻底消磨掉的。

陆长亭这会儿平静了不少。

冻到烦躁的情绪没了,对安夫人和安松友的恼恨没了,对张行瑜撞了马车的愤怒和不快也没了。

这些情绪都得到纾解。

纾解之后的陆长亭,忽然之间觉得朱棣身上似乎有股味道。这是他之前都没心思去注意的。

“四哥,你是不是该换衣裳了?”陆长亭极尽委婉地问道。

朱棣没能陡然从一个话题,跳跃到另一个话题中来,于是他惊讶了一阵,松开了手,“我……”问话还没说出口,他却陡然想起了什么。朱棣面色冷了冷,但也只是那一瞬间,随后他就恢复了温和,然后起身道:“这几日赶路赶得急,没有换衣裳,我让人打水来,沐浴一番再换个衣裳,长亭可要一同沐浴?”

“不必。”陆长亭残忍地拒绝了。

谁家幼弟,还跟兄长一块儿洗澡啊?何况他这也不幼了啊!他们也不是正经兄弟啊!

朱棣便独自出去叫了水。

打了水来之后,朱棣便将脱下的衣衫扔在了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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