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可以用咒语给你变出来一件新衣服。”
随着太阳的升起,幽寂的兰若寺渐渐有了人声,似乎是车捕头请来的援兵到了。
泡芙变回了正常人的大小,花满楼反而变成了小小人,藏在一朵玉簪花中,泡芙拿着这束玉簪花,坐在白杨树下的坟头边和花满楼打商量。
“就用这朵花。”泡芙凑到了另外一朵玉簪花跟前嗅了嗅,问花满楼,“这是什么花来着?”
花满楼叹了口气:“玉簪花。”
他的人太小了,声音也小的几乎听不见,不过对于泡芙而言声音再小也毫无障碍,尽管她已经不像刚刚来兰若寺时能把整个寺院的声音尽收耳中,耳朵的灵敏程度一点也没有因为从猫变成了人而减弱。
她现在的样子,又是乖巧,又是懂事,眼睛睁得大大的,温驯的望着玉簪花花心里的花满楼,温顺听话的背后却是浓浓的心虚,底气不足的为自己解释:“我本来想把你吹干的。”
花满楼无奈道:“你已经解释很多遍了,我真的没有怪你的意思。”
泡芙举起花束,平视着花满楼:“现在你要穿我变出来的衣服吗?”
花满楼实话实说:“我怕它忽然又变回去,我还不想被车捕头以‘有伤风化’的罪名抓到大牢里。”
泡芙:“你可真难伺候。”
花满楼装作听不见,问她:“你要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泡芙点点头:“嗯。”
“是什么?”
泡芙说:“一个小葫芦,黄颜色的。”
“葫芦?”花满楼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你怎么知道是你的东西,葫芦呢?”
“我当然知道是我的东西!”泡芙理直气壮的说道,“我一看到它,就知道是我的!”
花满楼再次询问:“葫芦在哪里?我能看看吗?”
泡芙很干脆的说道:“好像又丢了。”她掰着手指头数,“现在我丢了一根尾巴,还丢了一个葫芦。”
花满楼沉默了一下,费解的说道:“我看你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弄丢它们。”
泡芙煽情的说道:“只要没有弄丢你,丢了什么我都不在乎!”
花满楼也温柔的说道:“谢谢你,我真的很感动。”
泡芙忽闪着对于花满楼而言超大的眼睛,睫毛扇起的小风吹在花满楼脸上凉凉的,她扭扭捏捏的问道:“那我能舔你一下下吗?”
说着,她还咽了咽口水,一脸垂涎欲滴的表情。
花满楼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过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怔怔的问道:“你是不是饿了?”
泡芙又吞咽了一次口水,眼睛善良的吓人,凑过去使劲儿的嗅了嗅花满楼,眨了眨眼睛,又凑过闻了一下。
花满楼的脸有些热,故作镇定的问道:“你在做什么?”
“没了。”泡芙一脸的失望,“刚刚你闻起来很香很香,很好吃的样子。”
花满楼这次沉默的时间很长,因为他忽然发现,就在刚刚,也许这位猫姑娘的脑子里真的考虑过把他给吃掉——还是那种一定会记得嚼一下的吃。
他抬起眼眸,对上泡芙纳闷儿不解的研究眼神,心里一颤,嗓子有些发紧,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决定,露出了一个毫无破绽的笑容,神态自若、语气温和镇定的说道:“八童,我们回城,去找陆小凤。”
“猫过敏?”泡芙转移了注意力,她想到兰若寺到城里的漫长路途,脸上忽然露出消化不良的表情来——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怜,四条腿的时候还被土豪抱着走,只剩两条腿了却要扛着土豪走。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念老白。
尤其是看到她脚边静静放置的黑坛子——里面装着的是聂小倩的骨骸。
最惨的是她已经一个晚上都没有吃过一点食物了。
你说红眼小妖?
那不是食物,那是敌人。
泡芙一只手抱着骨骸坛子,一只手拿着玉簪花,慢吞吞的站起来,看了眼没入杂草中的羊肠小径,深深的叹了口气。
“这么远。”
一步、两部、三步。
她问花满楼:“为什么我们不能在这里等车捕头找过来?”
花满楼简直对她没有一点办法了:“你以后想怎么样犯懒病我都不管你,但你现在能不能勤快那么一点点?”
泡芙:所有聪明的猫咪都知道的一件事——不要相信人类的“以后”。
比如“压岁钱以后再还给你”“玩具以后再买”。
勤快一点?
泡芙老神在在的看了眼花满楼,眼睛里露出一点点鄙视的神情,语气坚定的说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花满楼觉得自己就像一个问出“百姓没有饭吃为何不喝肉粥”的皇帝一样愚蠢。
他原本以为自己真的要在这里等着不耐烦的车捕头和燕赤霞找过来,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先找来的竟然是许久不见的老白。
“猫大人!”老白热泪盈眶的冲了过来,白色的小狐狸扑到了她的脚下,抱住她的小腿,简直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泡芙正想问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老白已经忍不住把自己的悲惨事迹分享给泡芙听,“为什么狐狸精喜欢书生不喜欢我?我发了喜帖给所有的亲戚,但是她嫁给了一个前世救过她的书生做妻子……”
泡芙看了眼小狐狸,悠悠的安慰道:“爱情就像小哥的武大郎煎饼,你吃了前八个,才能知道第九个的味道是不是更好,它们来的快,去的也快,所以你必须继续吃下去,直到吃不下为止,拿在手上的最后一个就是你要找的永恒。”
老白若有所悟,泪眼朦胧的看着她:“最后一个味道会更好吗?”
“不。”泡芙道,“最后一个是用来发霉的,它就是婚姻。”
老白:“……”
花满楼:“……”
老白:“我感觉好多了。”
“这表示你可以驮着我们走了。”
“你们?!”老白回过神来,“公子呢?”
泡芙把玉簪花稍稍倾斜,花满楼的脑袋露了出来,他微笑着和小狐狸打招呼:“老白,我六哥还好吗?”
“好……”老白无意识的回答,呆呆的看着他,这是猫大人想出来的新鲜玩法吗?
老白原本要变大以后再驮着她走的,不过被泡芙给制止了:“会吓坏人类的。”
然后她抬起脚,四平八稳的踩在了老白身上。
老白:“……”
你确定这样不会掉下来?!
当然不会掉下来!
可其他人的眼珠子却要从眼眶掉下来了。
这真是他们见过的最奇怪的场景了!
能稳稳地站在奔跑的马背上不掉下来不算奇怪,莫说是江湖中的高手了,就算只是杂耍班十一二岁的小师傅也不难做到。
可若是你看到有一个人踩在一只行动的狐狸的身上却像是踩在地面上一样平稳,无论狐狸驮着的人,还是驮着人的小狐狸,都足以让你惊掉下巴。
所以当这样一个奇怪的组合出现在现场,对峙的两拨人也都忘记了针锋相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们看。
泡芙眼角瞥了他们一眼,发现除了常跟着车捕头巡视的那帮捕快们,还有另外一拨服侍稍有不同面孔完全陌生的捕快们在另外一边站着,一个个按在腰刀上,对他们虎视眈眈。
昨天见过的红衣少女、黄衫女子、紫衫道姑以及说“明年要割舌头”的女子手脚上都戴着锁链,除了她们四个,还有一个尼姑,一个穿着紫色紧身衣四十来岁的半老徐娘,以及一名打扮的花枝招展、此刻却已浪费万分的阴阳头女人。
半老徐娘和阴阳头的女人与其她人的待遇稍有不同,她们两个脖子上戴着的是沉重的大枷。
这个七个女人站在一起凝聚起来的怨气就像浓雾一样,浓雾中飘着的是一个个眼睛里只剩下了怨毒、表情阴森木然的鬼魂。
红衣的少女的身体僵硬万分,不住的战栗着,根本不敢往周围瞅,因为她们姐妹中间可怕的鬼魂实在太多了!
老白驮着泡芙慢悠悠的走过去时,这些鬼魂才出于本能,暂时退避三舍,然而眼睛依然死死的盯着害的自己惨死的仇人。
无论是车捕头等人,还是敌对方的捕快们,全都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发选择了阵地后就没声响没动作的少女。
车捕头忍不住叫了一声:“老白?”
小狐狸:“啾。”
泡芙面无表情的转过头来,看着车捕头,脸上忽然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一看到这种充满了让人后背发凉警铃大作的贱兮兮味道的笑容,车捕头脑子里瞬间闪过一只肥猫的身影:“八——”他赶紧清清嗓子,压低了声音,试探着喊,“八筒猫?”
“一句话!到底放不放!”
对面的那些人似乎忍耐到头了。
喊话的是个普通生意人打扮的青衣男人,年纪不大,却满头的白头发。
虽说如此,他却像是这些捕快的头头,短小精悍,目光炯炯,鹰钩鼻,腰间隆起,衣服里面显然还藏着软鞭练子枪一类的软兵器,也很有可能是锁链镣铐,只要江湖上行走过几天的人,一眼就能看得出他武功不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