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露珠凝结在荷叶上,带着丝丝寒意,映照着波光水影。甄洛推开窗子,就能见到不远处池塘里的盛景,翠绿的荷叶与红艳的荷花交相错杂,随风乱舞。清凉的水风吹来,她打了一个冷颤,秋日的清晨还是太凉了。
看那满池塘的荷花开得那样鲜艳,那样不服输,似乎想要开完整个秋季。
甄洛看得出神,像是在看花,又不是在看花,眼前的景象慢慢变得模糊起来,她抬手抹了抹眼睛,却沾染了一手背的湿意。看着看着就落下泪来,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还想什么呢?还有什么好伤心呢?
和童霏的决裂,全是自己一手造成,还有什么好哭的?
从前不也巴望着两个人各有各的生活,各自去幸福么?
到头来,才发现那些不过是谎话?
事已至此……哭又有什么用呢?
甄洛自嘲地笑,一边笑着,一边抹去腮边的泪。眼前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着从前的情景。那年秋天白茫茫的芦花丛中、那年冬天纷纷扬扬的大雪、那山水诗意的空山新雨后……
纵然人们常说往事不堪回首,人们下意识地想要回避,却又偏偏无法抹去。但甄洛从来不信这个,也不回避,更不想忘记。它痛就由它痛,那些是我的回忆,我为什么要忘记呢?她总是这样倔强。
泠雪在她身后站了许久,不忍上前打扰,又不敢贸然走动发出声音打断她。回想这些年,自家小姐所过的日子,真是少欢乐多忧愁。正应了那一句,如果得到还要失去,那么宁愿从没有得到过。不知是天意如此,还是人有心为之。
阳光慢慢穿透云层照射下来,甄洛方觉得有些暖意,却也仅仅只是温暖了她单薄的身躯而已。
泠雪见她神情有些缓和,才大胆上前去禀报说:“小姐,四公子派人过来传话了。”
甄洛稍一愣神,思绪才从回忆里抽离,反应了一瞬才想起,曹植已经从辽东回来多日。她淡淡地回:“怎么?他又想见我?”
之前曹植在甄洛门前打了曹丕,被曹操下了禁令,再不得踏入甄洛庭院,他倒还听话,那之后真是半步都不靠近,也有一段时间对甄洛不闻不问,但没过多久还是受不住了,仍是偶尔写些诗词歌赋着人拿给甄洛看,直到去辽东平乱,他也一直没有放弃对甄洛的追求。
泠雪轻点头,道:“四公子派了个小厮来传话,说是邀小姐今夜一同去放河灯,要去回绝他么?”
甄洛摇一摇头,问泠雪:“二公子那边有消息了么?何时回来?”
“今早收到消息,说是午间大约能到,方才看小姐一直想事情想得出神,才没有马上告诉小姐,况且奴婢觉得四公子这件事小姐应该要早下决定,于是拣了这件事先说。”
甄洛回头看一样泠雪,笑道:“你这丫头,倒是愈发机灵了。”的确,她应当尽早回绝曹植,否则若曹植苦等一夜而她未赴约,曹植免不了又要闹出什么风波。以曹操对曹植的宠爱程度,说不准又会将禁令收回,到头来不仅难为了甄洛,连她和曹丕密谋的事情怕也要露出马脚。她应该要立刻拒绝,但这一回,她突然做出了反常的决定。
她说:“你去给他回个话,说我今晚一定准时到。”
“小姐?”泠雪的音量不自觉拔高,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要再确认一遍。
“你没听错,我正是要去赴约。”
“可……”
甄洛打断她:“二公子若是回府,你想办法通知他夜里随我去放河灯。”
泠雪这才明白甄洛在做什么打算,于是悄声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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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丕回城后,向曹操汇报战果。曹操道:“暂时先稳住赵云,的确是个好方法,此一次江东受如此大创,也了去我们一大心患,你做得很好。”实际他心里在想,没有司马懿在身边,曹丕不也一样能做好决策么,过去还是太依赖司马懿了。但他不知道的是,没有司马懿,还有甄洛,还有童霏。他也有疏漏的时候。
受到表扬,曹丕仍是谦虚道:“全凭父亲教导,儿子才有今日的决断能力,往后儿子愿意继续替父亲分忧。”
曹操笑着又夸奖了他几句,便放他回去休息。
而他也没能休息,因为泠雪说甄洛约他去放河灯。他自是立即梳洗打扮一番,努力伪装掉一身的疲惫,笑着去赴约。
因是甄洛主动约他,他才敢大方地赴约,这样在外人看来,非是他对美人有所企图,而是他不愿拂了美人的好意。
然而当他和甄洛在河边聊着正事,远远看见曹植的身影时,他的脸立时沉了下来。
“我道你怎么无端邀我来放河灯,原是与子建有约在先,你这不是害我么?”曹丕苦笑。
远处的曹植恰恰也走着走着停了脚步,犹豫了一阵,显然一开始是兴冲冲奔着美人而来,却在看到曹丕时愣住了,但他犹豫了一阵以后,还是迈步走了过来。
甄洛见次情景,忽然仰头朝着曹丕笑得娇媚,“你忘记上一次,他为什么打你?”
曹丕被这笑容惊得说不出话,只觉甄洛笑得这样好看,今后也应该多笑笑才对,同时也暗暗可惜,甄洛之所以对着他笑,不过是为了激怒曹植做戏而已。他配合她,也对着她笑,却是情真意切。
甄洛余光见曹植越走越近,笑对曹丕说:“方才我数到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