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舜是国师最得意的弟子。而这些弟子,终身的使命,就是保护梁国的皇室,保护我,他们用他们的命保护我,保护好我的命,我就能用我的骨血,去换一个更加强大的梁国。”
“梁国以一个擅长蛊毒的边陲部落而兴起,可这个兴起的代价,太大,也太残忍。秦舜有没有告诉过你他从前的事?他们从小就被国师养着,用各种的毒来养,衣食住行,都离不开毒,先是微量的毒,就会有人受不住一一死去,剩下的,再加大毒剂,就这样层层递进,练出一个百毒不侵却又满身剧毒的人来!”
梁青的声音有些涩涩的,金晚玉的脸色也渐渐苍白。
“之后,秦舜到了我身边。未免我身上的骨血被人窥伺,他的存在,就是为我试毒,护我周全,玉儿,你知不知道,那个过程,需要什么样的意志才能撑下来?”
梁青低下头,两只手有些无措的抓紧自己的衣裙,仿佛真的不愿意再接触过往的那段记忆,可今天,她要悉数倒了出来:“原先,我并不喜欢秦舜,因为他太冷,太狠。如果你见过他面不改色的看着一个人身中剧毒在他面前烂成一滩血水,你就知道,如今的秦舜,有多大的改变。”
“后来我发现,秦舜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名义上是我的护卫,却从不做护卫该做的事,他住的房间里有好多好的书,每一本都是被他细细研读过。梁国欲以蛊毒的天下,所以他的报国之心,只能以血肉之躯,书卷文章,就是一个笑话。”
“我曾以为,以他那样的身份,除了为我而死,终日只能像个木头活下去,可除了看书,他还会许多别的。他会烹茶,雕刻,钓鱼……我曾笑话过他,以他这样的人,活着根本没有意思,和我一样,如同行尸走肉,永远不晓得这条命应该在哪里结束。”
梁青永远不会忘记,那和黄昏的梁国皇宫,一身玄色锦袍的男子斜倚在窗边凭栏上,玄色锦袍落下一个角,微微浮动。夕阳的余晖在他身上镀上一层一样的色彩。他手里拿着刻刀与木料,黑发如瀑,散在背后,用一根缎带束住,微微垂首,专心的刻着手里的木雕。他不是个多话的人,却用行动让她明白,即使活着是如此艰难,他依旧令每一日都活的实在。
他的命运充斥在血腥毒辣里头,梁青甚至怀疑,他是否尝过一丝温暖的感觉。她好歹还有一个母后,那他呢?
而在有一日,她亲眼见到自己的母后为他缝制了一件衣裳递到他的手上时,那冷峻的脸庞生生怔住的模样。而在母后转身离开后,那双常年如同千年寒冰的眼,第一次红了。
也许就在那一刻,梁青才终于肯定,他们是一类人。同样一类没有爱没有温暖的,却又亟不可待的需求者这些东西的人,会记得每一个给过他们爱和温暖的人。
也许正是因为那一眼,才让后来的梁青有恃无恐万分笃定,秦舜那样的人,除非她真的死了,那么,他一定不会丢下自己!他豁出性命的护她,只为了那一份慈母手中线的恩情,只为了那一份曾经拥有过的温暖。
后来,梁国灭,秦舜护着她从密道逃出来。却还是身受重伤。他常年接触毒物,即便百毒不侵,还是要受身上存着的剧毒的痛苦。那时候的梁青很害怕,她怕,如果没有了秦舜,这个世上,还有谁会对她不离不弃,让她全心信赖!
然后,金吕出现了。起先他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也许是因为梁青那时候的苦苦哀求。他们被救了回去。他们遇见一个云游的老先生,老先生一眼就看出了秦舜身上的毒,也怀疑起他们的身份。身份最终泄露,可金吕并没有杀了他们。
两年,整整两年年的时间,那位据说曾经是金将军家四小姐的师父的老先生,为秦舜把身上的毒彻彻底底的清了干净,也险些要了他的半条命。
然后梁青慌了。秦舜身上没有毒了,梁国灭了,他是自由之身了。那……她呢?梁青害怕,第一次害怕秦舜会离开她。所以,她残忍的又为他种上了蛊毒!
梁青第一次被扇耳光大骂,不是被秦舜,也不是被辛辛苦苦救了他的老先生,而是金吕。金吕骇然,他说,他从没有见过她这么狠毒的女子。中蛊的是秦舜,愤怒的却是金吕。秦舜只是笑着拍拍她的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我会一直照顾你。”
而在后来,金吕十分欣赏秦舜,与那老先生提起了自家小妹,作为兄长和曾经的老师,两人有种英雄惜英雄的悲壮之情。然后,金吕向秦舜提出了那个不情之请。
那时,他们已经在军营中相处了快三年。其间,老先生、秦舜还有女扮男装的梁青都作为军医一同随行。在梁青的记忆中,秦舜说着要照顾她的话时一直都是坚定无比的,可那一日他并没有直接拒绝。
直到他离开那日,梁青十里相随,他说了那些伤人的话,爽快离开,回到军营后,金吕便代替了秦舜照顾她,她心中油然而生出不安和悸动的感觉时,她才略略明白:她和秦舜是一类人,他们从不会害怕别人怎么伤害自己,却害怕别人对自己好,害怕自己无以为报。
之后的事情便顺理成章,她爱上那个骁勇善战英勇不凡的男子,因为爱着,所以才第一次因为自己的身份惶恐起来。她的过去太血腥太黑暗,一想到那些过去,她便第一个想到了秦舜,对,秦舜!在她连累到金吕以前,她必须找到秦舜,然后一起离开这里!她能做到的报答,就是离开。
只是最后,她和秦舜,都没能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