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楠呢?”
“也来了。”
什么!凌楠也——
我一听这话就不淡定了,虽然我懂在外要给男人留好面子的道理,但并不表示我可是什么都忍!
“江左易,凌楠也在?!”
“我的义父,也是他的义父。”
我咬牙切齿,说江左易你是不是在用这种方式向我宣告,和你在一起就意味着甩不开凌楠?
我不想见到他,就算他长得很帅也完全改变不了我对他的怨恨和厌恶!
江左易摊了下肩膀,说简单来讲,你可以不用一直跟他打交道,但小零是他外甥,我提醒过你。
“照你这么说,凌雪要是还活着,我还得无条件地包容人家亲妈来看孩子了是不是!”我吼了他一声,当着机场这么隆重的场面,吼得江左易挺没面子的。
“舒岚,你一点都不把这场意外当做是你我之间宝贵缘分的契机?”江左易的表情很受伤,也很……欠抽。这化解矛盾的方式也太牛逼了,适合一切搞不定任性女友的可怜男士们学习。
当然,首先你得帅,其次你得有钱。
“说得好像你强奸我,我就应该爱上你似的!”我说江左易你这什么狗屁强盗逻辑?难道我还应该感谢凌楠给我们两人‘做媒’是不是?现在他要是站在我面前告诉我,当初强暴我的人是你我都信!
“好久不见,舒岚。看你现在这个样子,阿易好像把你宠坏了。”说话间,吱呀吱呀的轮椅声滚了过来。
我用力踩下高跟鞋,克制了一下想要砸他脑袋的冲动。
笑着走上前去,我用力跟他握了握手:“你还没死啊?气色不错。又吃了多少童男童女才补过来的!”
“你们就两个人?”凌楠没理我自以为牙尖嘴利的讽刺,这个混蛋最擅长以无为治万变,其实骨子里做足了肮脏下贱的勾当。
“否则呢?”江左易哼了一声:“我来看看义父,还要带多少人马?”
“坐国际航空过来,枪也没带一把?”凌楠起身,身边有人扶着他慢慢踱步到我们两人面前。他围着江左易转了半圈,也不知道在那嗅什么呢。
“没带,说了是带舒岚来见见老人的,难不成还担心你来策反我啊?”江左易握住凌楠的拐杖,用极尽暧昧的口吻在他耳边轻轻说:“你在我身上投资了那么久,你舍得弄死我么?”
说着,他们两人对捶了一拳。彼此笑得像个傻逼,而我,看的像个傻逼。
“上车吧。”凌楠挥了下手,已有司机恭恭敬敬上来引路了。
江左易搭了下我的肩膀,搂着别别扭扭的我往外走。
我听到taki似乎在对同行的人吩咐些什么,说的是我听不懂的泰语。然而江左易告诉我,别紧张,他们只是在安排晚宴,不是商量要把你卖去当人妖。
我说江左易你懂泰语?
“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一个斯瑞拉察港,当年我和阿楠被丢在泰国的时候,身上就只有半包黄鹤楼,一张匿名的华夏银行卡和一把蝴蝶刀。”
我想我大概可以明白这种情结——
听说泰国的黑帮自成另一体系,好像一切都能游离在法律与道德之外。什么花架子在泰拳的演绎下都跟阳痿似的。
“江左易,你们在这里也有地盘?”
“呵,在这里,我的名气远远没有阿楠响。”江左易把我送上车:“你可知道泰国的鸭店,老板都会在港口专门找些落单的人下手,聊天试探,确认没有亲朋在附近的话就直接迷昏搬走。到了鸭店里任你有天大的背景也逃不出去。比起这个,国内的传销真是弱爆了。
在这里,没有人不知道这个金鸭头阿楠的名气。”
“别抬举我了,要不是你早年赚的钱太血腥,我至于往这个行当里洗么。”
我说这么三观不正的事你们还是少干点吧。你们的义父,好歹也是个驰名两道的杀手。杀手有所为有所不为,你让老人家一张脸往哪搁!
好吧,江左易偷偷告诉我,说安迪就是这么救出来了。
我:“……”
高山峰大约六十出头。如江左易介绍里的第一印象,他的眼睛有鹰一样犀利,却能很低调地隐藏意图。头发灰白,精神健硕。
即便是卧床了这一副病骨,也不像唐诗宋词里描述的老兵迟暮。
高山峰笑着自嘲,说杀手就是杀手,不是英雄。晚年不必拼着尊严被一颗子弹打死在战场,苟且就好。
我能领会他的哲学,却不知该说点什么话来客套。
直到我注意到,高老的整个被子空空的,护士来送水送药的时候只轻轻一提就能把他抱起来。
“我这腿,废了有些年头了。”高山峰看看我,随意地把被子一掀,从大腿以下,齐齐斩断的两根,看得我心头直跳!
“所以说,做我们这行的不得善终,阿易他们趁早收了手,还是条明路。”
“义父,人我会查出来的。”江左易搭手把被子撩上,将我拽回身边。
“查什么查啊。”高山峰摆摆手:“就叫阿楠个小瘸子照顾我这老瘸子就是了。
我这一辈子造了多少杀孽?临到了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江左易告诉我说,高山峰的腿是在两年前遇刺时伤的。乘坐的列车过山洞时被炸,经勘测炸药就埋在他所在的那节车厢轮里。
所幸捡回来一条命,但两条腿全截了。
但他坚持不许江左易和凌楠报仇,说估计害他的人投鼠忌器已经忍了很多年了,就等他们洗手漂白再出手。
道上的的规矩冤冤相报是无法了的,老人家既然想得开,自是不愿再拉年轻人下水了。
于是就在泰国以前的地盘上圈了个清静疗养之处,平日里看看花拜拜佛也想开了许多。
其实我总觉得,精明了一辈子的老杀手也许未必就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栽在了哪条路上。
只不过他一生未婚,无依无靠,唯有这两个男孩算是从懂事起就手把手带着起来的。
比起复仇,他更看重的是后辈们未来的路该怎么走最合适。
“我能跟这位舒女士单独说几句话么?”
等凌楠进来说晚宴已经准备好了的时候,高老突然就提了这么个要求。
不仅我惊讶,连江左易也倍感出乎意料。
后来他告诉我,因为义父是个非常不善言辞的人。帮派里大事小事他都不爱训话,达不到他要求的上去踹一脚就完事了,还瞎逼逼什么啊。
“看来我义父对你很满意,”江左易贴着我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痒得我浑身发麻:“乖,好好听他老人家的教诲,回来好好伺候你男人。”
我:“……”
走近老人的床头前,我笑得得体又腼腆。
“高老先生,阿易经常跟我提起你…”
“得了我才不信。”高山峰倒是一点不客气,上来就把我的话给掐了:“我又不是什么德高望重的好角色,他犯得着经常给你提我么?
就阿易这样的出身和背景,但凡清白一点的姑娘家谁不离的远远的?”
我:“……”
我心说您这到底是在骂我呢?还是骂我呢啊!
“阿易带你来见我,也是为了让我放心。”高山峰倒是一点没觉得自己的话讲得有多不妥,果然杀人的不需要太高的情商。没见过哪个取人命的还需要跟你交流下怎么死不疼。
“自从阿雪没了,我以为他这辈子就算废了。
我就合计着,只要他能振作起来,就是从了身边那个混血小朋友,我也认了。叫安什么的来着…”
我继续:“……”
“我只教会他怎么杀人,却从没教会他怎么救人,也包括救自己。
可惜我在这小子身上,一样也没成功过…
自从十二岁那年亲手锻炼他…
没想到他那么脆弱,此后二十年,再也没有亲手结束过一条人命。
他总说他忘不了当时那个场面,一闭上眼睛就血淋淋的。呵,这孬种。
倒是阿楠,长得文质彬彬人畜无害的…
他到江家两年后才跟我的,当时我没肯收。说他一个先天残疾是能打还是能杀啊?
果然不能歧视残疾人,这到老了,报应也上来了。”
高山峰拍拍自己空荡荡的腿,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说:“后来我答应给他半年时间,考验下这孩子各方面的能力。
你猜怎么着?短短半年时间,他策反了我手下四位堂主!一个不到十六岁的男孩,光凭三寸不烂之舌,简直就是他妈的一条毒蛇啊!”
我听完就是一身冷汗,敢情凌楠对我和我爸算客气的了?
“当时我就想,这两个孩子要是撂在一起,天下早晚是他们的。”高山峰摆了摆手,我很长眼神地递了水给他。
他道声谢谢,问我说:“你父亲,就是舒中山吧?”
我连连点头,说是的。
“高老先生,您是不是想对我说,也许我的存在给他们两个划开了一条越来越远的路?”
“越来越远?”高山峰突然就大笑了起来,直接把我笑懵逼了:“从来就不在一个方向上的,谈何越来越远?
我这辈子,最得意的一件事就是有阿易这样的半子,而最后悔的一件事,却是亲手教他…杀了人。”
“高老先生,”我说我没怎么听明白你的意思:“当年伤害了阿雪的人,真的是我父亲么?”
高山峰不说话,只摇头,不像是否认地摇头倒像是无奈地摇。
“舒岚,我跟你说一句话,以后……需要你转达给阿易。”
“哦,您说。”
“告诉他,当年我亲手教他杀掉的人……在他蒙眼开枪之前,就已经死了,我只是在锻炼他的胆识。让他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可以稍微……坦荡那么一点。”
“啊?”我吃惊不小,说那您为什么不亲自告诉他。而且,要我转达的话……什么时候转达?一会儿吃饭时说?
“当然不是现在,而是到了你觉得该说的时候,就可以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