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峡走近椅子旁拿起那串木籽腕珠看了看后又说道:“这串线老旧了,我帮你换条新的。”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石乙从浴桶里探出头来,迟疑道:“不……不好再麻烦屈爷爷了,我来已经叨扰你很多事了。”对于屈峡的称谓问题,在知道自己的母亲与这宅子的故事后,他很快就随着莫叶叫了。
“傻孩子,你还舍不得这根破线呐?”屈峡笑着说道:“从小带到大,少说也得过了十一、二年,再好的线也快受不了这磨损了。”
“噢。”已经从屈峡的话中意识到了一些什么的石乙声音有些闷的应了一声。他脸上的神情滞了一下,渐渐明白了为什么屈峡刚才微笑着的脸上会流露出慈祥之意,而自己却觉得是第一次逢见这位身形清瘦的老汉了。看来自己也应该早就见过他,只是那个时候自己还不记事,而这老汉却记得不记事的他,现在还把他当稚童照顾呢!
“谢谢屈爷爷。”石乙心中一暖,望着已经走到门外去的屈峡的背影,道了一声迟到的谢意。
屈峡到自己的房间找了针线,然后就来到前院石桌旁坐下,那儿光线好,适合以线穿针。
不过他的确是上了年纪了,孤独守在这宅子里,生活单调得枯燥,人也容易老得快,那细丝线捏在微微抖动着的手里,摆弄了半天也没穿进那比芝麻粒还细小的针孔里。而这活越鼓捣到最后,屈峡的手就越抖得厉害。
莫叶帮屈峡烧了两大锅热水,如果不是顾虑到男女之防,提桶去给石乙加洗澡水的事她本来是想代替屈峡做的。石乙跟着莫叶来到这儿后,头昏眼花的症状愈渐明显。屈峡怎么也不会再同意他这个样子干活了。于是屈峡负责帮石乙兑洗澡水,而莫叶则打了一盆热水,将自己那件给石乙穿过的外衫、以及石乙那两件刚才他在救人时被弄脏的衣服一同塞进盆中揉洗起来。
这些衣服只是被卫河的水打湿后沾了些灰土,清洗起来并不麻烦,洗罢后也不用去大水塘漂了,就取了井水再漂洗一遍即可。这老宅有双井,它虽然外表朴素,但内里的生活配置却是能入富奢一流。屈峡独守老宅多年。双井中的水蓄积丰厚,老汉自己都称洗衣服很少再去外面的水源漂了,莫叶用起来自然也大方。
用不了多少功夫,莫叶就将三件衣服洗好晾起。劳动了一番,身上热乎起来,莫叶也不急着加件外衫,就穿着夹衣行回正厅,然后她就看见屈峡鼓捣针线的那双颤抖着的手。
屈峡穿针引线的背影让莫叶不由得想起了婶娘。在邢家村时,婶娘也是常常坐在前院做针线活的。这宅子的格局与邢家村的那所宅子基本一致,所以此刻在莫叶眼里看来,她似乎还是住在邢家村,只是人事已改。
“屈爷爷。”人还未走近,莫叶就唤了一声。
屈峡回头一看。脸上旋即露出笑容,连忙招手说道:“叶儿快过来,帮爷爷穿根针线。”
这事儿莫叶当然是极为乐意效劳的,如果不是她已自知自己那点针线手艺实在拿不出手,她甚至准备顺势将接下来的缝补活计也接手代做。
不过,当莫叶穿好针线交给屈峡后,她这才发现,屈峡不是要缝补什么。石桌上除了一卷丝线,就只有一串腕珠。莫叶看见它后随口就问道:“这是……”
“石乙那小伙子的。你没发现?”屈峡笑了笑,旋即又说道:“这是我到寺里求的,小孩子戴了可保平安,不过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很早以前啊!莫叶心中想着。不免又多看了那串珠子几眼。但她看来看去也只觉它是平凡至极的事物,如果不是寄予一种善意的愿望,可能就是把它丢在大街上,也没几个人会注意到它吧!
“年轻就是好啊!眼明、手稳。”屈峡因莫叶的穿针速度而感叹了一声。不过他刚放下细针,拿起那串腕珠,他就又是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自责了一句:“哎!我这上了年纪的人,脑筋也变得迟钝了,忘了拿剪刀。”
莫叶大概能明白屈峡要做什么,见他要起身,连忙说道:“屈爷爷,这串珠子的线已经快要朽毁了,用手挣断即可。”
已经站起身来的屈峡微微摇头说道:“这是佛门之物,不管怎样,需要礼敬对待。”
“佛门之物?佛珠?”莫叶在心中默默念叨了一句。她还在邢家村居住时,因为师父林杉似乎不太关心佛事,所以她只是跟着黎氏去过少数几趟小庙上香,对于佛门之事,她的记忆是十分匮乏的。了解都还谈不上,何谈礼敬呢?就算能装出形态之敬,心里也是难生敬意的。
莫叶摸了摸光溜的木籽珠,忽然戏谑的想到了和尚的光头,不禁又想到,那些小庙里的尼姑们,如果摘了头上戴的缠布帽,露出了光头模样,会不会特别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