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扈三娘话音才落,屋外公孙胜的声音飘来道:“扈官人,此等大事何不唤我来一同商议?”史进、朱武两个听了面色微变,扈三娘却笑了笑,起身来大大方方开门笑道:“先生车马劳顿,又吃的醉了,是以不想与先生被这些琐事烦扰。”
只见公孙胜站在门外,三娘又道:“既然先生此时来了,便进屋来一同商议吧。”公孙胜笑而不语,微微颔首后,也大大方方进屋,与史进、朱武两个见礼后,四个坐定。
扈三娘道:“先生有何高见?”公孙胜看了看史进、朱武两个后道:“此间都是扈官人心腹明白人,可知官人底细?”三娘知道他所指,当下道:“自然知晓。”公孙胜点点头道:“那便好办,贫道也可说来。”三娘道:“但请教先生。”
公孙胜道:“早时看了官人治下少华山等行事,又适才屋外听了官人话,贫道早知官人虽为女儿身,但素有改天换日之志。什么替天行道、什么劫富济贫,都只是遮掩。官人说的什么血酬,什么坐寇,其实也就是官府那一套。只不过官府收的是税,官人等收的是厘金,官府收税后保境安民,官人等收厘金后也保护一方。到得天下间都有官人部署时,官府无用,军马易主,早晚便是黄袍加身之时,可是如此?”
史进、朱武两个面色大变,他两个虽然心底常也想过此节,但却没有公孙胜看得通透,更不会直言不讳的来问,一起看向三娘时,只见她笑意更浓,猜不透心思来,只听她贝齿轻启道:“一位女子要逐鹿天下,夺宋室江山,先生不觉得有些异想天开了么?”
公孙胜正色道:“若是旁人说来,贫道一定会如此觉得,但若是扈岚你,贫道却觉并无不可。”三娘笑道:“天时地利人和,我一样俱无,如何能成霸业?”公孙胜道:“无势可以造势,无利可以趋利,无和可以创和。”三娘追问一句道:“愿闻其详。”
公孙胜捻着胡须道:“天时便在时势,如今宋氏昏聩,道君黯弱,奸臣当道,江南各地苦于花石纲之祸,便是时势扭转之时,贫道夜观星象,宋室早晚有一大劫。”
三娘道:“宋室之劫并非内里,还是在外,明年便可见分晓。先生所言,我明白,待宋室祸劫至时,时势扭转,便可造势。”公孙胜颔首笑道:“官人真奇女子也,所见通透,正是如此。”
跟着公孙胜又道:“地利一项,官人已经在着手了,桃花山、柴家庄,加上官人自家蓟州扈家庄,几处要点便早晚开始部署,日后兴旺壮大开来,以点连线,以线扩面,早晚教江山色变。便是无利可以趋利,此项官人做得甚好,贫道也无话可说。”
三娘道:“那人和呢?”公孙胜道:“此项便是官人致命之处,确如官人所说,一介女子要领千军万马逐鹿天下,便是万难之事。”
史进却道:“不管他人作甚想,俺史进都是保定师哥的!”朱武也道:“寨主一身智计无双,除她,我终身不服他人管!”公孙胜笑道:“果然是两位心腹忠义士,只是两位可曾想过,官人要统带的是千军万马,并非区区数人。”
三娘笑道:“先生,你这胃口也吊够了,还请直说吧。”公孙胜也笑道:“官人果然豪迈不羁,贫道就直言了。”
公孙胜清清嗓子道:“自古男尊女卑,唐朝时虽有个武帝女子临朝,但终究是起自宫闱,纵观各朝,尚无女子以军马得天下的。要千万人信服一位女子时,便是千难万难之事。”
史进怒道:“哪个不服,俺便打得他服。”三娘感激的看了史进一眼,口中道:“大郎,师哥知你心意,此刻先听先生言语。”史进只得诺诺。
公孙胜又道:“虽是千难万难之事,但却非绝不可能之事,人和之上要有所得,便在一个创字上!”三娘自言自语道:“创?”
公孙胜续道:“适才官人所说的创个天道盟来,统领群雄,这却不妥。听天道盟此物,便是松散誓盟,此种盟誓之属,最易内乱。官人老家蓟州扈家庄与那祝家庄,数十年生死盟誓之交,到头来如何呢?虽有盟誓,但也各自肚肠,因此天道盟绝不可行。”
三娘登时醒悟过来,起身一礼道:“扈岚愿听先生教诲。”公孙胜道:“教诲不敢,官人曾得师尊点化,也算贫道平辈好友,现下贫道又是山寨二头领,此事上是与官人商议来着。”史进、朱武两个对望一眼,均想:“不枉师哥(寨主)将第二把交椅让与他坐,果然还是识得大体。”
公孙胜续道:“自古起兵逐鹿天下,各路豪杰无不要占大义名分,如三国时,先有张角以教义起兵,曹操有挟天子以令诸侯,后其子以献帝禅位而得帝位,刘备以皇叔之名称帝,而东吴孙氏却最晚称帝,就因他并无更好大义名分。教此来说,逐鹿天下者,无外两等类者。其一便是有握有天命时势,此类或受前朝禅让帝位,或以正统接续。其二便是有自创天命时势,从而握有人心,汉朝开国皇帝刘邦,自创斩白蛇起义,自命赤帝子以愚民,便是如此得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