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没有一丝不耐,依然平和从容,曲笙知道,这才是达到顶峰的境界,岁月于他已经如流水,万物观自在,即便不在此景,也在此心。
她与夏时亦坐了下来,夏时的身上还散发着未来得及收敛的魔气,夜帝王也只是淡淡看过一眼,并不吃惊。
“天魔血脉,早在我遇到古神厄离的时候,就知道你会出现。”他对夏时道,“作为上古十二神中唯一堕入修罗道的神,他为了那个疯狂的计划,着实做了不少准备。”
夏时沉声道:“我与我的母亲,终结九大纪年的铭古纪魔尊阮琉蘅,是否都在厄离的计划中?”
“原来最后一个纪年是铭古纪啊,最后一个魔尊的话,看来她便是了。至于你?你是一个变数,所以,机缘灶的传人所背负的宿命,便要在添上一笔了。”夜帝王气定神闲地说道。
曲笙并不喜欢这种被人操纵命运的感觉,她问道:“机缘灶的指向,都是前辈之前算好的,那么我遇到阿时,也是因为机缘灶吗?”
夜帝王摩挲着下巴,有些好笑地道:“机缘灶的准确率想必你也领教过了,千万别将气出在我头上,要知道,机缘这种东西,本就飘忽不定,以机缘灶算出的机缘,很有可能受各种方面因素的影响,这要追究起来,得怪上面那个。”他伸出食指,指了指天,“打个比方,若是你想求财,机缘灶算出某地正有一户人家闹妖兽,家主出了许多钱来找人除怪,可在机缘显现的刹那,焉不知其他人也可能得知这个机缘?或许只是听人说起,或许只是碰巧遇到,又或许,那妖兽自己炼岔了妖丹自爆而亡……机缘虽在,却有种种因素制约影响,除非能引发天道变动的大机缘,否则这小灶若想烧准,可真是件不容易的事。”
“这样说来,我所得的机缘,其实并不一定便属于我?”
“唔……这位……姑娘啊,你天演术一定修得不怎么样吧?”夜帝王托腮看她,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机缘的算法其实相当复杂,我只能说你现在所得,亦是种种因素推进造成的,其中不乏你自己的因素,有道是‘机缘天注定,得之在个人’,天道无常,唯有能者居之。”
曲笙微微一笑,道:“前辈大度,请继续。”
夜帝王笑道:“不用如此拘谨,那么,还从厄离的计划说起。受彼岸之门所留暗门之影响,人间每万年觉醒一位魔尊,但其实前面的魔尊,都不过是最后一位魔尊的垫脚石,因为这最后一位魔尊,会以他心爱之人的样子复生,她的身上,留存着厄离收藏的最后一滴天魔血——这件事,便是连其他古神都不知。”
夏时的母亲阮琉蘅并不是完全的人类,她是古神厄离在罗刹海,以无数生灵为祭,于修罗场中制造出的最后一个实验品,然后经由死而复生的函古纪魔尊千机带出罗刹海,拜入太和门下修行。
夏时沉默了片刻,道:“如果当初母亲没有生我……”
“我前面说过了,一个机缘的产生是由很多因素决定的,而整个天道的运转,都离不开因果律,既然厄离在你母亲身上留下了因,那么结成你这个‘果’,也是必然的。”夜帝王看着这个内心其实一直被天魔血脉折磨的年轻人,眼神中也忍不住透出一丝悲哀,“古神厄离留存天魔血脉,其实已不是为了魔界,只是想毁掉人间而已,可你竟宁可孤身回到魔界,也不愿在人间,已超出了厄离的计划。既然你能与机缘灶的传人一同来见我,那么,我留下的魔界令牌也应该在罗刹海镇守魔界了,不知你是否知道令牌中的规则……”
夏时手一紧,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夜帝王,低声吟道:
魔之界限,为魔所困;
魔之欲望,为魔所灭;
魔之封印,为魔所镇;
魔之号令,为魔所破。
“这是我母亲于魔界令牌中领悟的规则!”
夜帝王道:“这也是我不惜深入魔界六千年所领悟的魔界规则,你慢慢想,等你明白了,或许这天魔血脉,便再也困不住你了。”
夏时冷汗涔涔,他之前心有魔念,已觉控制不住自己,却在此时此地,只诵读出这四条规则,便觉得自己似乎碰触到了另一个领域,他立刻拜谢道:“多谢前辈指点。”
夜帝王重新面向曲笙,他脸色终于凝重起来,道:“但我留下机缘灶,却并不是为了对付古神厄离,他再如何强大,也已是一位油尽灯枯的神,我在各地所留机缘,都是为了最后一个纪年而准备,其中最重要的便是魔界令牌,一旦出世,我相信以人间的力量,定不会让我失望,所以我一点都不担心魔界之乱,我所担心的是……这个人间,也许将迎来比魔界颠覆更可怕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