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贺王遇害那晚,左言希并无确凿的不在场证据;何况他一身武艺深藏不露,若想暗中潜回贺王卧房杀人,简直轻而易举,越发令人生疑。
长乐公主虽视阿原如眼中钉,但二人判断竟出乎意料地一致蠹。
而今,不仅证据确凿,若算上昨晚杀害证人傅蔓卿,连证人都齐全了,完全可以办成铁案。
慕北湮并不相信父亲奸杀小玉,但目前更要紧的是不能让左言希受刑。可即便他冒险与长乐公主对峙,也难以解决左言希眼前困局。
景辞沉吟着,走到谢岩跟前,轻声说了几句髹。
谢岩正在踌躇,闻言眼睛亮了下,上前道:“公主,刚阿原他们已经勘察过,并找到证据,证实小玉正是在那边树林中遇害。”
长乐公主道:“不论小玉在哪里遇害,既然有香囊为证,足以说明与贺王、与左言希脱不了干系。”
她的目光淡淡扫过谢岩,声音冷而清朗,“左言希既有重大嫌疑,收监审讯是少不得的例行程序。既然你们都不愿为难这位左公子,少不得由本公主来做这个恶人。父皇交待下的差使,你们敢耽误,本公主可不敢耽误!”
此话一出,谢岩固然不好硬拦,连慕北湮也不由犹豫。
慕北湮素日时虽任性胡闹,但到底久在京中,深知宦海浮沉,君心难测。
梁帝出身武将,伐晋失败后性情越发暴躁多疑,爱将遇刺对他必定也是不小的打击。慕北湮若敢阻拦公主审讯嫌犯,如果追究起来一样罪责难逃。
左言希忽绕过慕北湮走上前,平静道:“想来我再怎样辩解自己从未见过这些证物,于公主而言,也不过一面之辞。但我若将所有罪责揽下,公主当真认为便可以向皇上交差了?”
长乐公主靠在椅背上,轻笑道:“为何不能交差?”
左言希尚未回答,旁边忽有一人答道:“小玉乃是被人奸杀,若是贺王所为,以贺王权势,根本无须借着深林暗夜掩饰行止,更无须抛尸;左言希虽有嫌疑,但为一侍女弑父,即便真是心中所爱,也是匪夷所思,难以服众。他留下小玉贴身衣物做纪念还可理解,把小玉遇害时凶手留下的香囊留下做什么?怕人无法发现他的杀人动机?何况,他既留下香囊,岂会认不出香囊上的珠子?又怎会容得另一名侍儿将珠子缀在珠钗上招摇?生怕旁人不疑心吗?暗中布局之人做得越多,破绽便越多,公主聪慧英明,想来不会受人诱导,妄动刑罚。”
长乐公主眸光连连闪动,盯着眼前抱肩而立的年轻男子,慢慢问道:“你是何人?”
景辞轻轻扬唇,“我姓景。”
他很无礼,未说官号,未报名字,甚至没有最起码的敬称和谦称都没有。
但长乐公主手中的茶盏已顿了一顿,“景……”
谢岩忙上前道:“以公主之才智,当然也已看出其中蹊跷。好在小玉之案已有进展,不如先将左言希押下,若下面能查出更多证据,也可令他无可辩驳;便是真有人刻意栽赃陷害,公主也必能还他清白!”
长乐公主透过纱帷打量着他和景辞,又啜了口茶,方惬意地轻笑,“嗯,你们说的……也有道理。来人,先将左言希押下去,待我细细查过再审吧!若你们能证实他的确是被冤枉的,我自然还他清白!”
谢岩松了口气,应道:“遵命!”
他本是因左言希暗中求助才接了贺王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案子,再不料查了没多久,左言希自己居然被卷了进去,心下着实为难。如今只要长乐公主不用刑,他暗中斡旋,想保左言希平安倒也不难,一切便有回旋余地。
慕北湮也略略放了心,只低喝押送左言希的侍从道:“给我小心侍奉着,如果有什么差错,小爷要了你们脑袋!”
侍从领命时,左言希转头看了眼他的卧房。
卧房内早已被翻得底朝天,所有箱柜一概打开,衣物衾被一一搬出,连他珍藏的药材都被尽数取出,摊了一地。
阿原慢慢穿过满地的杂物走出,手中执着一枚刚刚找出的半旧剑穗,清亮的眸子有些黑沉,正冷冷地盯着左言希。
苍黑色的剑穗,编织了精致的双雀纹绳结,垂落着长长的流苏。
左言希蓦地变色,连唇边的血色也顷刻褪尽。
景辞、慕北湮等一心为左言希化解眼前危机,都未曾留意到阿原什么时候进了左言希卧房,见左言希面色不对,才顺着他的目光向阿原注目。
阿原已悄然藏起那枚双雀纹剑穗,然后在他们的注视下,空着双手若无其事地走了出来。
景辞打量着她,问:“有什么发现?”
阿原摇头,“没有。就看着不少罕见的药材被翻在地上,忒可惜了。”
景辞沉吟,“嗯,都是他的宝贝,回头叫人收拾下。天热,的确容易坏。”
他们说话间,左言希已在侍卫的押送下离去,再看不出是何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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