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兕相逢大梦归去妄作渔翁甄氏抄家
乾隆十年。
皇帝登基十年是大事,元月里头便大赦了三回。
张启超毕竟是从百年之后来的,倒是不求那仁君的名头。自登基以来,严刑律法,大理寺拟定的罪名再没有御笔轻判过。若不是太后同皇后劝着,只怕大赦之事也是要废了去的。
大清立国以来,大赦既赦刑,也赦罪。
虽详记档案、再犯加倍治罪,到底还是轻纵了犯人。
因而乾隆下旨,大赦不赦罪,虽仍赦刑,却是如斩立决改为斩监侯这般,赦死改流、赦流改徒、赦徒改杖、赦杖改笞。
太后苦劝不住,无奈寻了宝铉说话。
宝铉听罢,轻笑道:“皇兄固执,皇额娘倒不如换个法子。往后凡有喜事,便大赦三回,皇兄赦一回,太上皇赦一回,皇额娘再赦一回,岂不更好?”
闲话不说。
天下大赦,这后宫里头禁了足的、罚了俸的自然也得赦。
这一赦,贾元春便出来了。
如今这后宫里头,最受宠的便是怡嫔柏氏,虽越不过皇后去,在嫔妃中也算是头一份了。而后便是慧贵人高氏同甄贵人,两位贵人虽已不再年轻,却自有一股风韵。二人联手,倒是狠狠压了纯妃一头。
愉嫔自诞下五阿哥、晋为嫔位后,便搬去了承乾宫。承乾宫东侧便是嘉妃的永和宫,嘉妃的四阿哥与五阿哥不过差了两岁,二人作伴也算合宜。
自迎春入宫来,虽也有宠,却不过平平。
倒是皇后,时常召她过去说话,又有太后时不时问候一句,众人也只当她是个在宫里头熬日子的,与世无争。
却有一人,恨上了迎春。
贾元春原想得极好,自个儿是荣国府的嫡长女,宫里头有谁的身份越得过自个儿去?
除了四王八公,是外姓封的宗室爵,旁人顶天了便是个便是个一等公罢了,仍是民爵。同姓不婚,宗室自是不能选秀的,四王府里又没有适龄的嫡女,国公府嫡长女,可不是一等一的出身?
奈何自家仍在包衣,入宫只能做个宫女罢了。
若不是自个儿密告了秦可卿之事,只怕是要在乾隆五年灰溜溜的被放出宫、做人填房继室了!
只可惜宁国府那贾珍忒不开窍,竟是恨上了自个儿!
幸好自己还有荣府的支持......
贾赦!
自己的亲大伯,竟然硬生生毁了自己的依傍!好端端的,就摘了荣国府的匾,更是把二房赶出了荣国府!自己的父亲也不争气,竟叫皇上罢了官职,成了庶人!
若不是自个儿由国公府嫡长女变为了一介庶人之女,自个儿哪里需要去向皇后卖好,告诉皇后那林黛玉才色俱佳;甚至于做了皇后的棋子,亲自去建福宫提点!
谁知这皇后也是靠不上的!也不知那林家施了什么妖法,堂堂富察皇后竟然说关就关了起来!因病封宫?说的好听!竟然是连富察家都保不下皇后,说声病逝,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去了!
如今自己好容易趁着皇上登基十年的大赦放了出来,宫里头竟多了个慎贵人!若是旁人也就罢了,稀奇就稀奇在,这人竟是自己的好妹妹,二木头贾迎春!虽说,端看她进宫之后的行事,仍是像个木头人儿一般,但她能进宫便已是不寻常!
且不说叫太后亲自指个宫女儿作皇上的妃嫔是多大的本事,但是落选再选便已是一桩稀奇事儿了。
有她贾迎春这个得了封号、得了太后青眼、得了皇后看中的谨贵人在宫里头,贾府谁还会记得贾贤德贾贵人?
二木头,可惜了!
若是早进宫几年,还能收在自己身边,也是个助力;将来指个好婚事,也不算是亏待了她。如今,却是留不得了......
贾元春犹记得当年扳倒慧嫔之时。
如今身居咸福宫,她自是找上了昔日的盟友——甄贵人。
而慧嫔也不甘示弱,她只当两个姓贾的贵人是要联合起来了。甄贵人她是看不上眼的,不过和贾贵人一般的出身,原先一块儿进宫的姐妹偏遇着太后施恩,放出宫去了。往日一块儿将皇上哄来咸福宫也就罢了,到了宫里头可还有的争呢!
幸而她算是乾隆身边的老人了,当年同在潜邸的姐妹们如今可都是身居高位呢!宫里头从来就没有永远的朋友,放眼望去上至皇后下至洒扫的小宫女,个个儿都是敌人!纯妃前些日子叫自己压的狠了,如今也该扶她一把了......
如今皇后之下只有二妃三嫔,大封是迟早的是,端看谁能让皇上想起来罢了!
纯妃求的是贵妃位,自个儿求的是嫔妃位,谁也碍不着谁!
甄珩那头还不曾应下贾元春,却陡然发现高氏开始折腾起自个儿来了!
往日二人联手将乾隆引来咸福宫,虽私底下也有所争夺,倒也还算得上是有商有量的。
如今可不同了!
自个儿找上门去商量计策,可不是去给她送计策的!悄没声儿的,那高氏竟自个儿使计将乾隆引去了!等甄珩回过味来,连片衣角都没见到!
再听听腊月三十那日高氏说的啥!
“甄妹妹......瞧我,往日叫惯了甄妹妹,竟这么多年都不曾改过来!今儿到了年节上在这么一叫,倒想起来了!”高氏说着,还委屈的看了乾隆一眼,“往日我位份比甄贵人高些,叫声妹妹也不必论年纪。如今想来,甄妹妹是元年入宫,当时十六了;而我是十一年入府的,当时才十三岁,元年也是十六。往日我也偷个懒,不曾仔细打探过甄贵人的生辰年月,如今想来甄贵人每每过生辰都在夏日里头,我的生辰却在腊月。如此算来,我倒要称甄贵人一声姐姐了!”
纯妃在一旁笑道:“多大事儿!你都叫了这么多年,一时半会儿哪里是那么容易改口的!左右你还比甄贵人多个封号呢,也算是高位了!叫她声妹妹,也是应该的!”
嘉妃跟愉嫔相处久了,也收敛了许多心思,后宫之事除非涉及自个儿,旁的再不插手。如今,纯妃算是后宫嫔妃里头除皇后外,头一号了!她开口说起两个贵人之间的事儿,只要皇上、太后、皇后不反对,这事儿便算是敲定了。
哪个都不是他心尖儿上的人,乾隆自是懒怠理会。
倒是乌拉那拉氏,笑着同纯妃说了声:“你倒是个急性子,偏爱操心!”
甄贵人心中已是恨极,却不动声色的应道,“纯妃姐姐有命,自当遵从。”
元年十六,过了今晚可不就要二十五了!宫里头的女人,过了二十五就算是年华老去了!高氏自个儿不也是要二十五了!偏要躲在那儿装嫩!小几个月的事,打量着骗谁呢!宫人说起慧贵人,都说是皇上潜邸的老人了!老人......她若是开了口,叫了自个儿一声姐姐,那我甄珩算什么!
不对,二十五......她是在讽刺放出宫去的玢儿,还是在讽刺我是宫女晋位!
回宫的路上,甄珩气的浑身发抖。
左右今儿大年三十,皇上必是要宿在翊坤宫的。
甄珩路过高氏的寝殿大门,手一抖洒下了一些香粉,转身笑盈盈的立在门口,同后来的高氏寒暄了好一会儿,方才恭敬的目送高氏回房。
慧贵人,原也不过是王府侍女罢了!
第二日,慧贵人高氏旧疾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