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利斧幽烛
元休与任金龙进了龙心阁,但见里面熏香缭绕,青烛幽暗,几个宫女眉眼倦怠,或趴或依地睡着小觉。元休指着这几个宫女道:“混账东西,不好好侍候父皇,却在这里偷睡,真是该打!”
任金龙晃着头道:“小声些,别吵到了她们!”
饶是如此,几个宫女还是立刻惊醒,一见元休急忙飘飘下跪,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元休低喝道:“你们这几个死妮子,不在这里好好当值,却偷偷的睡觉!明天我就把你们赶出宫去!”
宫女吓得连连叩头,低声讨饶。任金龙道:“你吓她们做什么?让她们下去好好睡吧!”
元休道:“若不是小四说情,我怎能轻饶你们!还不赶快下去!”
几个宫女立刻站起身,一溜小跑出了龙心阁,霎时间跑得干干净净,偌大的阁内只有元休与任金龙二人。
元休晃了晃头,酒意涌了上来,顿感头重脚轻,努力地克制一下,口齿不清地道:“小四兄弟,我父皇就在里面,我带你去见他······”话只说到此处,忽然身子一软,也跌倒于地,再也起不来了。
任金龙笑道:“看你醉得!真是好笑!”信步朝里边走去,只见黄龙绣帐之后,立着一张檀木雕花大床,床上酣睡一人,面容憔悴,颧骨颇高,紧闭的双眼满是痛苦之意。两圈紧握横在胸前,手中赫然握着一柄利斧!
任金龙不由愕然呆住,凝滞片刻,脑袋里不知为何又疼痛起来,一波一波不断涌上额头,似乎要炸开了一般。此时窗外正好三更鼓声敲过,万籁俱寂,床上的人却忽然惊醒,只见摇晃的烛火下,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立在床前,睁大双眼炯炯有神地望着自己,不由惊骇地大叫一声,坐了起来。
任金龙眸子闪着异样的光,冷视床上的人,半晌不做声响。床上的人凝视着任金龙,面色露出无比惊悸的神情,颤声说道:“是二哥么?”
此时任金龙脑子里一片雾霭般的朦胧,只觉眼前的情形如梦如幻,似曾经历,那雕花大床、棉纸窗柃,以及旁边地上摆放的麒麟铜香炉、鎏金美人鱼长明灯都是那样的熟悉,仿佛昨日梦里一般,不由得瞳孔充血、僵直,看着床上的黄袍男人,眼中现出的愤懑、不屑、置疑、惊惧种种神情交织重叠,便如这屋内清幽的烛火,飘忽闪烁,却又可怖之极。忽然一阵痛入骨髓的感觉袭了上来,大叫一声,昏倒在地。
床上的黄袍男人骇然的看着任金龙,早已惊得目瞪口呆,良久良久,才回过神来,见他昏厥在地,颤颤巍巍的下了龙床,手持礼斧来到他身边,紧咬牙关,眼中凶光骤现,举起斧头来就往任金龙头上砍去。
便在此时,忽然有人一声大叫,吓得赵光义浑身一哆嗦,利斧也旋即脱手掉在地上。只见元休踉跄着扑上来,一把抱住了赵光义,愕然问道:“父皇,你做什么?”
赵光义面如死灰,指着任金龙道:“他……他是谁啊?”
元休道:“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那个少年奇人啊!”
“少年奇人?”赵光义疑惑地打量着依旧昏迷不醒的任金龙,愈看愈是心惊,急切地道,“他……他是你二叔!”
元休瞪大眼睛望着赵光义,诧异地道:“父皇你说什么?”
赵光义道:“这人是赵匡胤!你瞧他的样子,简直与你二伯父年轻时一模一样!”
元休定定地朝任金龙瞧了过去,只见他双眼紧闭,眉头高高蹙起,满面的愤怒之色,仔细端详一番,顿时惊呼出声,觉得眼前这少年真的与自己的二伯父赵匡胤长得一模一样。不由呀地一声坐到了地上,酒意顿时消散全无。这时任金龙却悠悠地醒了过来,眼望着这对目瞪口呆的父子,仿若呓语一般说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赵炅,你可知罪?”
赵光义与元休闻听此言立时吓得魂飞魄散,元休壮着胆子嗫嚅道:“父皇,这是怎么回事?他在说什么?”
赵光义喃喃地道:“兄长来索命了,兄长来索命了!”眼中忽然凶光一闪,抓起斧头便朝任金龙冲了过去!
这时光影乍现,一只全身雪白的小兽凌空扑来,一下就将他撞倒在地,然后飞落在任金龙身边,回头向赵光义呲了呲牙,一副凶狠模样。赵光义此时已然吓得体若筛糠,摔倒在地上禁不住浊泪翻涌,大哭道:“二哥,兄长,三弟对不起你!”
哭了一会儿,任金龙慢慢睁开双眼,懵然无知地望着眼前的景象。见元休傻子一样坐在地上,身前趴伏着一个身穿黄袍的男人,正对着自己大声哭泣。揉着额头对元休道:“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元休颤声道:“你刚才……你刚才……”
任金龙茫然道:“我刚才怎么了?”
赵光义愣愣地看着他,硕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淌下来。站起身来就躲到了龙床后面。元休心念急转,立刻站起来拉住任金龙便走,道:“小四兄弟你喝多了,快回去休息吧!”
任金龙被他拉扯之下,也觉得头重脚轻,跟着他出了龙心阁。赵光义见他离去,扑通一声瘫软在地,只觉得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大石般透不过气来,浑身的衣衫湿漉漉一片,瞬间便是刻骨的凉意,身旁那只利斧锋芒依旧,闪着清凛的幽光。
过不多时,元休快步折回,见他依然匍匐在地,急忙跑过去搀扶起他,焦急地道:“父皇,这是怎么回事?”
赵光义并不答话,胸口急剧地起伏,面上毫无血色。许久才缓缓地道:“吓死朕了!”
元休急道:“父皇,为何你见到他会如此反应?”
赵光义道:“你不觉得他像你二伯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