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多半便是西山坊市毁灭的那一日,疯老头聚阵通天的那一日。”
见得云山闻言就眸光一凝,随即就抿唇不语,强作镇定地看向了自己,他复又咧嘴一笑,微微摇头道:“不用担心某家起甚贪念。”
“另外一个叫李部的小子,想必便是因为起了贪念,对你动手,才被你杀了吧?”
“你大概是不知,疯老头是整个长青世界第一人,曾有数大特等宗门围攻他一个,却反倒被他打得落花流水,险遭灭门绝继。然而,此人实力高绝如斯,但却是凭空出现在了此界之中,所以盛传之中,疯老头的前身是灵界的某位大能,因渡空越界而遭遇了某种灾厄,才导致了记忆缺损,魂魄残失。”
“且这疯老头经常唱偈,其中自有深意,但却含义不清,无从辨明,只知是言一劫难。”
“道尽途!道尽途!天地劫,阴阳乱!乾坤轮,风雷灭!清浊浑,水火变!青黄珏,山泽蜕!”
“以这诸般事迹来看,他遗落下来的妖修传承,也多半是来自灵界,甚至是与那件劫难有关也说不准。”
“唔,你的那式太宇之术也是得自其中吧?”
言及于此,倏而一顿,旋即就疑惑地挑了挑眉,诧异地望了望始终一言不发的云山,见其之前犹存几分的隐戾伏暴,竟已消弭了个彻底,而那眉眼肤肌,更是真正地平静了下来。
眼神一亮,他赫又当即就是一声盛赞。
“不错,看来有意识地压制之下,你犹能很好地收敛桀骜不驯,横行无忌的妖之蛮性。”
似是对于自言自语有些不喜,微微滞了一滞,灰目一扫,有意无意地掠了异色渐显的须方一眼,他的目光,转眼就又停在了云山身上。
“云小子,你就没有半句欲问之言?”
云山闻言,所剩无几的疏离冷淡,顿时也就散去无踪了,而且更是首次展露出了恭谨之色。
其人肃襟危坐,虽碍于药蕴之举,未能躬身而起,却仍是颔首一礼,同时敬声道:“以师叔祖的老道稳重,为安我心,为固我意,为使我勉力杀敌,自然会述尽我思我疑,毋须小子胡乱插嘴。”
呵,倒是识趣了起来。
又复摆头一笑,赤户也就自叹弗如了起来:“想不到这小小年纪,居然是事事通透,见者皆明。”
却也就这一笑而已。
眨眼之后,似是巨岳将覆,黑影压首一般,一股凝滞如浓糜的气氛,就凭空闪现了出来,一霎就已充溢了整座桢玄。
语落的刹那,赤户赫是立马就倾直了微偻的身子,唇平眼直,威仪孔时,用着一副慎重之极的模样,声音缓沉,恍如山岳入幽海道:“倘若某家所料不差,你这功法之中,应当是还隐藏着某种复活转生之术。”
“你的每一次练气,每一次凝元,都是在吸收聚拢着那位大妖,散逸在天地之间的道果遗力,你的每一份机缘,每一道造化,都是一枚楔子,一根撬棍,都在牵引和拨动着更大的变化、更显的精进。换而言之,你的修行,其实本质之上,就是在将你自己往那位大妖一步步转化。”
“也只有如此,才能解释得通,为何你资质平平,毫无出彩之处,却能扶摇直上九万里。不过修行区区数月,便已至了练气后期,且更是于练气境中生出了神识,而且还掌握了世所罕见的太宇之术,乃至就连须方这位修行百年有余的假丹修士,都差点栽在了你的手中。”
“随着你的修为渐深,境界渐高,那些冥冥之中的妖之本性,自然会凝聚得越来越多,多到你彻底迷失掉自己,多到你完全湮灭掉人性,以至于如野兽一般,以噬血啖肉为生,以猎羽捕鳞作乐。及至最后,连这种迷失状态下,仅有的一点魂中真灵都将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唯有那位大妖的意念与心神。”
“而鉴于此时你已识海生神的状态,只怕那妖性的种子,是早已深植于了你神魂与肉身之中。”
“灵肉俱蚀,便如墨染白宣,再难摆脱。若想稳妥,怕也只能是自毁根基,自断仙途,将那画迹丛生的宣纸,烧个干净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