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去的手尴尬僵在了空气中，夜月愣了半晌，轻笑一声，将自己的手收回来背在背后。
“在我回来之前，你负责教她熟悉阁子里的各项事务，我此次带暗魅和火影去，飞羽和沐风留下，半月之后，若我未回，让她来接我。”
“她？”夜月这一个字含了太多意味，沉默了半晌，道：“好！”
大雪下了整整一个晚上，早晨打开门看，天地银装素裹，令人心生愉悦。江素昔起了兴致，走到院子的白雪地上，连蹦带跳的印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正印的高兴，温和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瞧瞧，这可是九天仙子下得凡尘来了。”
江素昔抬头望过去，露出灿烂的笑容：“子修，你怎的来了？”
“来瞧瞧这等仙子雪中舞的美景啊。”沐久阳揶揄道。
“果然是奸商啊，说的比唱的都还好听。”江素昔笑眯眯了朝沐久阳走过去，皑皑白雪的衬托下，那白衣如玉的公子，才好似天上仙人，令人越瞧越痴。
“这天冷的很，你身上有伤，我们进屋子里去吧！”沐久阳柔和的声音满满关怀。
江素昔的眼眸却飞快的滑过一丝惑，扯了扯嘴唇，试探性的问道：“原来子修还懂医术啊，这一眼就看出我身子有伤呢，不简单啊不简单。”
沐久阳静了一秒，面上笑容不减反增：“我哪里懂得什么医术，不过是瞧着昔儿你这张脸，苍白的连一丝红都见不着，可不是失血过多造成的。”
他朝门口拿了暖裘过来的素琴望去，道：“你看看，你的丫头都知道你穿的少了些，赶紧进去。”
江素昔难得小女儿模样的吐了吐舌头，心底的那一丝丝怀疑烟消云散了去，看来又是她想多了，沐久阳对她，真的没什么恶心思。
可也不能怪她多想啊，虽然知道了沐久阳的身世经历之后，她不讨厌他了，他也说过了靠近她只是想得一个活下去的意义，她可以接受，但总觉得哪里有一些别扭。
或许是以他这么优秀的人突然就对她千好万好了，让人难以相信吧。
“昔儿，这是新铺子的帐簿，你且瞧瞧。”在屋子里坐下之后，沐久阳便从拿出一本帐簿，交给了江素昔。
一月前沐久阳偶然提到要在皇城西再开一家成衣店，江素昔就起了经商的心思，问沐久阳是否可以让她也入伙，盈利算分红。
沐久阳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不过是一家分店，江素昔既然想入伙，他也愿意帮她赚点私房钱，没想到后来江素昔一些想法却让他大为震惊。
天下第一庄的所有产业中，布艺服装最是薄弱，究其原因，乃是服装的设计千篇一律，而江素昔在看过那些成衣后，亲手绘了一些服装的设计图纸给沐久阳。
这些设计图中，有的将里长衫剪短至腰间，直接与腰封缝在一起，再加以轻薄的外袍，轻便好穿；有的用做外裳的布料直接做成紧身的衣裤，罩一件暖披风，特别适合运动量大的人穿着……
沐久阳一眼就看出这样设计大胆，剪裁合体，耗时耗料却很少的服装有着巨大的市场，当晚便将图纸带回，吩咐绣娘们日夜赶工，果然第一批成衣出来之后，马上就被抢劫一空。
如今已不是沐久阳在帮江素昔赚点小钱，而是江素昔在给沐久阳赚大钱了。
“九千余银？”江素昔瞧见掌簿上的数字，亦激动了起来，似有一些不相信：“这，可是真的？”
“自然！”沐久阳肯定的点头：“若非我们人手不够，赶不出来那许多货，可能会更多一些。素昔，你都是你的功劳。”
由衷的赞美，更显真诚和欣赏。
“呵呵，”江素昔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我哪里会做生意，也不过就出了一千银和些许设计图，是子修经营有道。”
她只是觉得这里三层外三层的衣袍过于复杂，于是参照现代简约风服装，再融合古游牧民族的特色进行了些许修改，没想到竟会有如此喜人的收获。
“好了，昔儿，咱们啊也别互相夸了，”沐久阳望着江素昔清丽脱俗的容颜，满眼温柔：“我这次来，除了告诉你成衣店的经营状况，更主要的，是向你辞行。”
沐久阳还记得上次他借着送首饰的机会跨进江素昔的院子，见得她真面目时的惊艳，揭开了那一层纱，她果然是那般美好的人儿。
以至于他的心在瞬间澎湃，将自己从未与任何人言语过的，那不堪的身世说给了她听。她真是聪慧又心地善良的女子，就那么无声的信了他，接受了他那在常人看来，荒唐至极的请求。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好像真的对她动了心。
可她是那人的人啊……
可若是她知晓了他靠近她是为了……
丝丝苦涩萦绕在心头，沐久阳起了身子，继续道：“我要去清平国，那边的生意出了一些问题。”
江素昔想了下，这片大地上共有四个国家，云泽、风雷、清平、烈焰，以云泽最为富强，其次是风雷，烈焰居第三，最末的便是清平国。
清平国的国土面积也是最小的，虽然国小人少，当政的皇帝却是个仁君，重文轻武，行中庸之道，素与邻国无隙，倒是个和平之地。
想来沐久阳去清平国，该没有多少安全隐患。
可是……
江素昔偏过头去，望了一眼窗外，有些担忧的道：“可是子修，你这时候去，会不会……”
“沐庄主，我家小姐这是关心你呢，这大雪的天，路不好走。”素琴进来，听得江素昔最后一句话，顺着往下接了。
江素昔白了素琴一眼：“就你多话！”
“哪里多话了，”素琴分辨道：“小姐可不就是这个意思。难道素琴猜错？”
沐久阳的嘴唇往上翘，显然心情极好，他灼灼的目光投到江素昔的脸上，道：“昔儿放心，子修会保重自己，早些归来的。”
江素昔感觉自己的脸烧了烧，有些不自然站起身子，朝沐久阳点了下头：“那么，子修一路顺风了。”
沐久阳走后不久，夜月就回来了，天又开始下雪，他未打伞，肩头发上歇了好些好雪花。
“师父。”江素昔迎上前，将夜月请进屋子坐下，亲手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用过了午饭，跟我去阁子里。”夜月端了茶杯，轻抿一口，如是道。
江素昔恭敬了答了：“是，师父。”
夜月还与江素昔说了一件事，皇宫宴后，她请求琉璃凤染去刑部水牢里救出来的那个侍卫已经决定加入九龙阁了，眼下正在接受九龙阁第二阶段的试炼。
“九龙阁收服人的本事倒是不错。”江素昔凉凉的道，语气里似有一丝不悦。
她清楚的记得，那个侍卫，叫楚歌。
也不知道琉璃凤染是怎么想的，明明可以直接将人带出来，却偏偏让沐风、飞羽蒙了脸当做劫狱的方式去救，还将人送到了九龙阁的试炼场上。
江素昔倒是没有怀疑过，楚歌能通过九龙阁第一阶段的试探，他那样的人，心中有一杆秤，骨子里直着一根铁，不会轻易倒下。
江素昔只是没有想到，楚歌会自愿加入九龙阁，从一个保家卫国的士兵变成一个黑道的杀手。
夜月摇了摇头，道：“九龙阁自有本事，然而这个人，却不是因为九龙阁，”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到江素昔的脸上，夜月接着说了下去：“他自愿入阁子，一方面是皇宫的阴谋令他对褚浩天寒了心，另一方面，却是为了，你！”
“为了我？”江素昔讶然。
“嗯，就是为了你，这是他亲口与我说的，”夜月又喝了一口茶之后，将茶碗放在了桌上，道：“他听说了你跳湖的事情，他视你为女中豪杰，他说你在那样的阴谋之下，说的那一番话深深震撼了他—‘男儿自有凌云志，保家卫国死不辞，战士的光荣是血洒疆场，马革裹尸，你却要他们死在满足你个人之欲的阴谋里，这是何等的悲哀啊！’他说他不想死在下一场阴谋里，而你这样的女子，比那君王更值得他保护。”
夜月笑了一声：“昔儿啊，那楚歌说这话的时候我可是看得真真的，他脸上可不曾有一丝一毫的虚情假意，夜天说的没错，我夜月白得了一个好徒儿。
我却是不知道，我的徒儿，竟有如此处变不惊的气魄和铮铮不屈的傲骨！”
“师父，徒儿有一个问题，肯答否？”
夜月也做了她一段时间的师父了，一直是寡言少语的，难得他今日说了这么多话，江素昔便大了胆子，提出萦绕在心中许久的问题。
“说来听听。”夜月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江素昔起身，换到了夜月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上身朝夜月倾，清亮的眼盯着夜月面上那张玄铁面具，有些激动的问：“师父，你年岁几多？长什么模样？让徒儿瞧瞧可好？”
言罢，江素昔便伸过手去，想将夜月的面具接下来，江素昔的速度极快，话音未落就已经动了，这么近的距离，便是那一流的高手也会促不及防，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