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郡茹凝神沉思,的确是太快了,难道她猜错了老夫人的心思?还是发生了什么事影响了老夫人的决定呢?姚氏见她面色不动,低着头抽噎道,“母亲,媳妇知道,茹儿的事不管与碧儿有没有关系,她故意当着两位殿下的面捅出那样的事来,终究不对,昨日老爷回去已经狠狠的训了媳妇,媳妇也好好的教导了碧儿。”
她吸了吸鼻子,脸上掠过一丝痛意,“姝儿才貌双全美名在外,碧儿又是个要强的,难免生了嫉妒之心,这才犯下大错,媳妇恐她走了偏路,所以才从外头请了朱妈妈来。母亲,媳妇向您保证,她并无坏心,只是太想出头,替咱们侯府争一争光了。碧儿也是您自小看到大的,她有什么心思您比媳妇看的还透,她越是这样的争强好胜,也越是容易被人误导诱引。”
谭氏心底微笑,姚氏果然是个聪明的,凡事皆为自己留条后路,她既不承认碧儿犯的错,又不否认,还句句暗示碧儿是被人误导欺骗了,至于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全靠听的人自行领悟。
笑过之后,她又在心里惋惜的叹了口气,如此精明的姚氏怎的就斗不过行事木讷的汪氏呢?
或许这又是一个良机。
她沉默不语,静等着姚氏接着往下说。
姚氏果然不负所望,顿了顿,又道,“不管这件事到底怎样,终归给了孩子们一次教训,媳妇也希望经此教训,碧儿能吃一堑长一智,可这些事也就是咱们府里头的人知晓也就罢了,若传了出去,咱们府里头的小姐们名声上终是受了损,尤其是窈儿窕儿两姐妹,更是无辜受累。”
谭氏眉心一跳,姚氏这才是点到了正题上,无论自己怎样护着自己的亲孙女,说到底她们是侯府的小姐,不管是哪个被人诟病,都会影响到她们,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没有将两姐妹的美名传出去之前,自己是不允许她们的名声被损坏的。
姚氏低头垂目,心里却在暗暗揣测着老夫人的心思,听见头顶上传来一声极地的叹息,她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说进老夫人心里头去了,遂不再多言,只垂首问道,“母亲,蓝小姐那边……”
谭氏重重的叹了口气,“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哪个做母亲的不是为了儿女操碎了心,你的心思我明白,蓝小姐那边你只管让碧儿去赴宴,只是抄书可要再罚百遍。”
姚氏心下暗喜,长长的松了口气,忙一脸感激的道,“媳妇代碧儿谢过母亲,媳妇向您保证,碧儿一定认认真真的抄书。”
她转了转身子,笑道,“母亲,媳妇先去看看大嫂准备的怎么样了,且不可慢待了谭夫人,媳妇瞧着谭夫人为人爽利,倒是个心直口快的实诚人。”
谭氏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笑了笑,“那你快些去吧。”
看着姚氏喜不自禁的出门,谭氏朝站在身边着一身粉衣的丫头蓼香道,“你去打听打听二小姐是何时收到蓝小姐的请帖,二小姐今日在做什么。”
蓼香低头称是,微挑的目光在谭氏绣满碎花牡丹的裙角上扫了扫。
花园凉亭里,清风徐来,阳光漫洒,令人神清气爽。
申郡浩面带微笑,亲自斟了茶递到坐在对面的谭柏图跟前,“柏图尝一尝,这是祖父前些日子从外头带来的茶,据说是晨前花露所泡制,为兄一向不喜品茶,倒觉不出有什么不同来。”
坐在对面的正是今日来做客的沈氏的儿子谭柏图,如今府里头只有两位少爷,二少爷出门未归,接待客人的就只有大少爷申郡浩了。
谭柏图端坐在石凳上,身上一件蓝色织锦长袍子,腰间束着一条紫色鸟纹丝带子,棱角分明的脸上,俊目明朗,下巴稍显圆润,使得他沉稳中又自然地带出几分亲切。
他一身随意而又简单的装扮,全然不似其母妹那般艳丽,却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他端起桌上青花缠枝的杯子,放在鼻下闻了闻,轻轻抿了一口,啧啧有声的品了一口,俨然一副行家的模样。
申郡浩目中闪过一丝不屑,到底是乡下来的,自己才谦虚两句,他便不自量力的故弄玄虚上了。
谭柏图眸光微闪,早已将申郡浩不经意间流露的神情收入眼底,却并不以为然,而是呵呵的笑起来,举了举手里的杯子,“表哥瞧我这样,像不像个认真品茶的?”
申郡浩微怔了下,难道他是故意的么?反倒显得自己小气了,他不由得坐正了身子,再次审视起面前的少年,他眉目皆带着笑意,眼底却带着淡淡的疏离,令人捉摸不透。
这少年,绝不是庸俗之辈。
申郡浩索性爽朗的哈哈大笑起来,“柏图,原来你也是个不懂茶的,你这模样,我还以为你是内里行家呢。”
谭柏图也跟着笑起来,面上似是带着一丝得意,“怎么样?没想到把表哥给骗过了吧?在我看来,好茶孬茶不过是供人解渴的,费那些功夫作甚?”
申郡浩十分赞同的点着头,“柏图说的好,说的妙啊,为兄最讨厌那些事事讲究品味情调的了,像个闺阁女子,实在恼人。柏图,今日你我一见,实乃有缘,为兄只觉得相见恨晚呢。”
谭柏图高高的举起杯子,朗声道,“与兄共饮,以茶代酒,实在爽极。”
申郡浩亦举起杯子,与谭柏图的杯子碰在一起,清脆的杯盏相碰声在半空中响起,两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恰在此时,悠扬清脆的琴声传来,飘飘洒洒似是穿过晨阳的碎光,照进人心。
谭柏图不禁怔了怔,双目愈发黑沉,凝神细听。
申郡浩亦不做声,他自是知道弹琴之人是谁,能奏出这般美妙乐声的,申盛侯府中唯有申郡姝。
他沉默不语,细细的打量着坐在对面一脸凝思的少年。
忽的,琴音顿然停滞,谭柏图竟然蓦地站起身,朝着琴声传来的方向望过去,面上带着浓浓的失望,“怎么停了?”
不待申郡浩说话,他又急急的问道,“表哥,这是姝表妹弹得么?真真好听。”
申郡浩不禁皱了皱眉,人家连这个都打听出来了,可自己连对方的半点底细都不知道,可见此人对申盛侯府定是下过一番功夫的。
他面上不动声色,回道,“正是姝儿妹妹所弹,不光表弟觉得好听,很多人都很喜欢听呢。”
谭柏图终于意识到有些唐突,忙坐下身解释道,“姝表妹名动京城,乃金夏国第一美人,自是才貌双全了,母亲向来以表妹为榜样教导家妹。”
申郡浩谦虚道,“外人谬赞而已,表弟见笑了。”
他试探着问道,“柏图若喜欢,等他日有时间了,让姝儿妹妹当众为你演奏一曲。”
谭柏图面露惊喜,似是压抑不住的狂烈,“真的可以么?会不会唐突了妹妹?”
申郡浩心下已了然,“有何唐突的?咱们是交好的亲戚,如今谭夫人可是祖母的贵客,妹妹为贵客弹奏一曲有何不可的?”
谭柏图已压下心头狂喜,面色平静的道,“那就多谢表哥成全了,也好让家妹好好的跟姝表妹学一学。”
申郡浩心底里却已转了几转,许多种想法来回走了个遍,面上却始终不动声色,不着痕迹的与谭柏图转了别的话题聊起来。
申郡茹喝了药,不一会儿便觉得有些昏沉,情知胡笙伦的方子里下了安神的药,遂不再多想,闭了眼睡觉。
一觉醒来的时候,已到了晌午,墨青进来询问几时用饭,并说大厨房里给各个院子里加了两个菜。
申郡茹不禁暗道,看来老夫人十分看重这位表侄,只不知在京里任了什么官职。
用过午饭,申郡茹顿觉身上懒洋洋的,想睡又实在无困意,遂让黄烛去文书苑里拿几本书来看。
申盛侯以文起家,家中子女不论男女皆读书,就连下头的丫头小厮,也大多都识字。
府中除了院子里老爷们各有自己的书房,内宅里也设有专门的小书房,专供小姐们读书。
黄烛去了没多久便返回来了,面上带着一丝恼意,双唇紧紧抿着。
墨青恐她又说出什么惹小姐生气的话来,遂瞪她一眼,“还不快把书给小姐。”
黄烛怏怏的,把一本稍显破旧的薄书递过去。
申郡茹瞟她一眼,淡声问道,“可是又听到了什么事?但说无妨。”
黄烛皱紧了眉角,愤愤不平的道,“小姐,昨日二小姐那般对您,分明是存了旁的心思的,老夫人都看在眼里,明明罚了二小姐抄书,可这才一转眼的功夫,二小姐明日就要出门赴宴去了,小姐,您说这,这……”
申郡茹神色清淡,懒懒的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太不公平了?那你觉得应该怎么样对我才是公平的?”
黄烛一时语噎,是啊,什么才是公平的?难道要老夫人一碗水端平吗?小姐不过是大房里不受待见的庶女,与几位嫡出的小姐们如何攀比?谁又能给小姐个公平呢?况且这府里头有真正的公平吗?
她紧紧的咬了咬下嘴唇,略带委屈又不甘的闷声道,“至少也不该这么快。”
申郡茹凝神沉思,的确是太快了,难道她猜错了老夫人的心思?还是发生了什么事影响了老夫人的决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