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出现的橘色火焰之光盖过了夕阳的余晖。翻卷吞吐的火舌舔舐|着麻脸男人的脸。他一定不会觉得这炽热的温度比流莺的舌尖美妙甜蜜。尖叫声像是嗅到了鲜血的虎鲨,一个接一个响起。流莺们飞快地逃离,慌不择路的路人互相推搡,鸡蛋和番茄落了一地,土豆和洋葱咕噜噜地直接落入河中。长舟或是加速,或是掉头,结果在桥底下撞成一片,统统绞在了一起,再也没法分开。船夫和客人只能躲在石桥下面瑟瑟发抖。
“巫、巫师!”麻脸男人惊恐地叫道。他的跟班早就一哄而散。他畏惧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以手撑着身体,一点点朝后挪动。“尊贵的小姐,我,我不知道……”
“听见了吗?”罗茜斜视对方,露出讥讽的微笑,“我想你知道答案了。”
“是,是的。”
他连一句话也说不清楚。一股尿骚|味忽然格外刺鼻,麻脸男人的裤裆湿掉一大片。罗茜感到了恶心与厌烦,“滚,马上就滚,离我远远的。”她恼怒地大吼。
麻脸男人如蒙大赦,唯恐她改变了主意。
罗茜忽然觉得兴致全无,将火焰掷进水中。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害怕我,都把我当做了洪水猛兽。没人能与我好好地说上一句话。她垂下了手臂,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地大醉一场。就像……就像她第一次遇见炼金术士的时候一样。
然而,还没等她走出这个令她生厌的街道,甚至她才走下那座石桥,又有一人不知好歹的拦住了她。他没看见自己的行径吗?那团火焰,就像她心中的怒火一样随时都会爆炸。
“小姐,要来喝一杯酒?”对方问道。
同样的搭讪方式,同样的拙劣手段。她在心中讥笑,打算抬脚离开,将对方视而不见。我该回去了。她下定了决心。就算被别人恐惧,被别人敌视着,也会有人支持着我,安慰着我,给我勇气。我真是太蠢了。她终于意识到。然而女法师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迷迷糊糊中发现自己竟然跟上了对方的脚步,竟然接受了对方的邀请。
他浑身上下笼罩在灰褐色的厚长袍里,大大的兜帽挡住了他的面容。他不会热吗?她一边想到,一边却跟着对方走近了一条偏僻的小巷。她有些不安,但她没法控制自己的脚步,甚至很快,她觉得对方一定能信任,她坚信对方不会害她。不过是一杯酒而已,不知道是什么酒呢,竟会藏在满是泥污的小巷里面?
她没能找到那瓶诱惑的毒酒。
罗茜跟随着陌生人穿过了小巷,拐了几个弯,然后她恍然发现他们竟已到了海边。涨潮的海浪翻着白浪朝他们扑来,很快就淹过了他们的脚踝。她感觉自己的靴子完全陷入了柔软的海沙之中,而且越陷越深。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在向海洋坠落。
不管你是谁,我要离开这儿。她在心里大声怒吼,奋力挣扎。可是她张不了嘴,也没法身体,连脚趾都没办法弯曲。不安与恐惧以比海浪更快的速度疯狂地涌了上来。即使面对那只操纵整整一支亡灵大军的巫妖,她都没有感觉到这如此可怕的心悸。
女法师歇斯底里地凝聚魔力,大声念动咒语,召唤狂风,召唤火焰。她呼唤异界生物,呼唤恶魔。但统统没有用。她好像被关在了不见天日的漆黑笼子里,所有的魔法都离她而去。她在黑暗的囚牢里瑟瑟发抖,她不禁想起了地下的水牢,那间冰冷无光的囚室。
可是在那里,有那么一个人陪伴她,拥抱她,亲吻她,让她坚持到了最后。这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我要回去。李欧,我需要你。她在黑暗里哭泣,然而求饶与祈祷均没有用。纯粹的黑暗中没有上下左右区分,也没有时间的概念。这种深入骨髓的无助她只感受过一次——唯一的一次——让她丧失自信的那一次,让她一度丧失施展魔法的信心的那一次。
她囚禁起来的绝望挣脱了枷锁,彻底吞没了她。“李欧。”罗茜无助地叫道,然而她注定不会得到任何回应。她的最后一道希望之光破灭,然后她放弃了所有的抵抗。
“雪黎?费德米拉?罗茜?罗耶?希尔梅耶尔。”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谁在叫我的名字,叫出了我的全名。她尝试着动了动眼睛,惊喜地发现自己竟然能从黑暗中挣脱。她睁开了眼睛,看见了引诱她前来的陌生人。此时他已经取下了兜帽。
“奈——奈哲尔——是,是你……”她的惊喜变成了无边的恐惧。
“我们又见面了。我本以为我们永不会再见面了。”对方说道。
她还想说什么。但是海潮已经涨了上来,海水已经没过了她的脖子,然后下一秒,一个海浪彻底将她吞没。她的世界彻底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