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子钱鬼提着菜篮,心不在焉地走在集市上,不时装模作样地挑拣着各色蔬菜肉食,他的心神早就放在了早几天的离奇遭遇上。那次,护送的兵卒不小心一个疏忽,让一个路人撞翻了整个菜篮,手忙脚乱地收拾完之后,回府却已经晚了。在准备午饭的时候,他从菜篮子里找到了一枚玉坠,不用细看,他便分辨出那是自己送给老婆的东西,当下就出了一身冷汗。
他之所以被人称为钱鬼,就是因为他为人嗜钱如命,泰慊同正是花了大价钱,这才从纶远楼将他请到府中作厨子。所以他倒没有府中下人的顾虑,横竖没有签过卖身文书,到时泰慊同一倒台,他最多另谋高就而已。虽然爱钱,但对于家里的漂亮老婆,钱鬼还是相当体贴的,时不时买些新鲜饰物,这个玉坠也是其中之一,那种奇特的纹路和颜色被卖家吹嘘得天下独一无二,因此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有人在用妻子的安危威胁他,钱鬼不是笨蛋,立刻就想到了这一点。然而,这种没根没底的事情说不得准,谁会相信他的鬼话,更何况他连一点确实消息都没有。就在第二天,他又在菜心中找到了一个耳环,那上面还铭刻着金匠的名字。钱鬼终于恐慌了,他不知道对方究竟要干什么。因此,他借故遣走了小伙房所有打下手的伙计,让他们到大伙房去操办府中其他人的饭食,自己则是单独在里边捣鼓。每次烹饪之前几乎是将所有材料翻了个底朝天,就怕出了什么纰漏。
连着几天收到了不少老婆身上的饰品,他终于陷入了完全的噩梦之中。直到昨天,他在一块猪肉中找到了一个蜡丸,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纸条,说是要让他设法干一件大事。若是答应,许以千金酬劳,若是不答应,便要对他的老婆下毒手,到时连他一并除去。对方约定的暗号是只要钱鬼答应,今日便将束发的头巾换作蓝色。钱鬼思量再三,最终迫于性命的威胁和银钱的诱惑,还是只能咬牙戴着蓝头巾出了门。
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那帮兵卒也就只能注意是否有人和钱鬼交谈,别的也顾不上了。郝渊盛是个谨慎人,尽管知道钱鬼只是个厨子,但还是吩咐部属分外留心,毕竟此案已是惊动了圣驾,到时连自己一起牵连进去便是得不偿失了。不过那些兵卒跟了那么多天也没见有什么异常,心下早就放松了,他们根本没有料到,有人已经通过钱鬼打起了泰慊同的主意。
左顾右盼的钱鬼醒觉手肘被人捏了一下,转过头就看到一个毫不起眼的汉子和他擦身而过,菜篮子里也好像多了什么东西,一下子变得沉甸甸的。心情紧张的他压根不敢看里头究竟是什么,脚下反而加快了步子,几乎是用跑的来到一个菜摊面前,随意抓起一把青中带红的辣椒,连声问道:“这个我要了,多少钱?”
几个兵卒起先见钱鬼步子加快,还以为他想溜,听了他后头的话,心情顿时又放松了下来,便靠在另一个菜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不时发出一阵哄笑声。钱鬼见别人没有一丝怀疑,原本提起的心顿时放了下来,也就顺着人群采买起需要的东西来,眼睛却还不停地四处扫视着起初的那个人。然而让他失望的是,直到重新跨入泰府,他还是没有发现可疑的踪影。
门上的检查虽然细致,但也不可能将肉类若是蔬菜切开掰碎了,因此当然是一无所获。那些把守的兵丁也习惯了这种例行搜查,无非是装个场面,见没什么违禁的物事便挥手放行,倒让心怀鬼胎的钱鬼虚惊了一场。直到进了厨房,他才真正吁了一口气,连忙翻检起菜篮来。果然,他找到了不属于自己采买的东西,一块硕大无比的火腿。
他小心翼翼地将东西翻转过来,左看右看却仍是看不出什么底细,立刻省出名堂还是在里头。果然,用刀仔细试过之后,他谨慎地将火腿剖开,找到了一黑一白两个蜡丸。干过一回的他捏碎了白色蜡丸,再次找到了一张纸条。第一句明明白白地写着,让他将黑色蜡丸中的东西用水化开,然后加在泰慊同的食物中。
钱鬼已经完全吓傻了,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落在手中的是这么一件要掉脑袋的差事。即便泰慊同已经革职,但毕竟是当过官的人,自己下手谋害于他,只要被人发现,那便是铁定难逃一死。尽管老婆的生命和银子的诱惑很大,但对于一向还算安分守己的他来说,冒的风险实在太大了。
他翻来覆去地将那张简短的纸片又看了几遍,终于又看到下面还有另外一些注解,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说明那黑色蜡丸中的东西只是会让泰慊同身体虚弱,绝对不会有任何迹象,而且决计查不出任何死因,他只要做完这一顿饭后不动声色便成。若是他敢泄漏出去,便杀了他的妻子,然后把他碎尸万段。看到这里,钱鬼终于打定了主意,横竖自己的性命掌握在别人手中,还是干一回好了,否则也是一个死字,再说还有那不菲的酬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