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然面对着明方真人疑惑的眼神,风无痕徐徐说道:“我恳请道长在父皇面前为我美言几句,虽然我贵为皇子,但一年之间也难得见他老人家几回。我相信,只要父皇知道我无心也无力觊觎皇位,他老人家一定会很高兴。”
这句听起来晦涩的话却让明方真人的眼睛一亮,这个少年竟然不是为了皇位而来?那自己先前的判断就没有错了,那坦诚的眸子反映的一切都是真实,不过,他冒着失宠的危险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让自己对皇帝说这些?他那年轻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风无痕微微躬身行了一礼,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能让这个明方真人记住自己和那些话,就已经足够了,剩下的就只能看天命如何。也许自己会从此得到所有失去的东西,也许自己会和之前一样,苟延残喘地在这冰冷的宫中继续生活下去。
剩下的时间里,两人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心绪复杂的明方真人甚至没有再看少年一眼,味同嚼蜡地用完了那些粥菜。风无痕熟练得收拾了所有碗筷,默默退了出去。大门在明方真人的眼前很快关上了,然而,风无痕的影子始终在老者的面前晃荡,突然,少年之前说过的一句话如同霹雳一般炸响在老者的耳边。
“只要父皇知道我无心也无力觊觎皇位,他老人家一定会很高兴。”明方真人笑了,他虽然没有在尔虞我诈的宫中生活过,但仍然明白,一个能够得到皇帝宠爱的皇子,并不一定是将来的储君,甚至他的地位可能永远矮人一头,但是,那个幸运儿却可以得到皇帝在位时的最大限度信任,这位集高贵和智慧于一身的皇子,宁可牺牲一个不牢靠的皇位来换取更重要的东西,真是不简单啊。不过,这位皇子确实没有皇者之气,能有自知之明认清这一点的,那就证明了他有非凡的气度。想到这里,明方真人突然记起,自己还不知道少年的名字,反正一定会再见面的,他默默地对自己说。
再次见面远比想象中的更早,风无痕在中午和夜晚各来了一次,任务当然仍是送饭,但却奇怪地再也没有只言片语。明方真人虽然心中疑惑,但却没有多言,从少年的眼睛里,除了坚定,还有一丝抹不去的哀愁。
回到尚膳监缴回了差使,风无痕这才回到属于小方子的那间低矮的屋子里。他必须在这里呆到夜晚,风华宫能用的人手实在有限,他根本不知道,谁是母妃安排在身边的眼线。之前的那些安排,只有红如和陈令诚知道,而那个尚属伶俐的小方子,他也不敢完全信任,三条人命啊,稍有不慎,自己这三个人的性命,就会完全葬送在这深不见底的宫中。只有等到天黑之后,他才能和小方子换回来。
躺在那肮脏不堪的床上,风无痕却感到了一丝亲切感,曾几何时,他也是在这种熟悉的环境中长大的。现在得到了梦中最希望的富贵,他却那样的失落,爹和娘也不知道怎样样了,还有占据了自己躯壳的另一个练钧如。眼皮逐渐沉重起来,为了今天的冒险,他昨天几乎一夜没阖过眼,实在是太累了……
肩上的一阵剧痛把他拉回了现实,睁开眼睛,风无痕就看见了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太监凶神恶煞地盯着他。
“小方子,你好大的胆子,我和你说过多少回,你一个杂役竟然敢占了我的地方,是不是不想活了!”他示威似的向风无痕挥了挥拳头,“你要是皮发痒,最好说一声,你陈爷不介意替你松松筋骨!”
风无痕刚想张口反驳,这才醒悟到自己现在是小方子,一个最低等的太监,只好忍气吞声地爬下床来。
“妈的,连个赔罪也不会吗?你懂不懂规矩,还要陈爷教你吗?”中年太监骂骂咧咧地叫道,“别以为你现在捡了个好差使,那个老道士一旦出去,你还得做那些杂役的活!”
尽管心中有再多的不满,风无痕也不敢在此时发泄出来,低头给那个中年赔了个不是。姓陈的太监不满地又瞪了一眼风无痕,才抬腿上了床。平时很少搭理小方子的他,并没有察觉到已经换了个人。
蜷缩在阴暗的墙角,风无痕终于体会到了宫里下等人的生活,小方子的话有多少真实性,他现在相信了。一个小小的杂役,能够获得皇子的垂青,也许感激涕零才是真正的反应吧。每天只能在这黑暗的墙角观看那小小的一角天空,恐怕他也早想摆脱这种生活。风无痕突然摇了摇头,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居然还有余暇考虑别人的事情。今天和明方真人的话如果被其他人知道,这个皇子也就算当到头了。然而,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明方真人不会把他的话告诉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