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下后,郭靖吩咐店小二再拿饭菜。店小二见了黄蓉这副肮脏穷样,老大不乐意,叫了半天,才懒洋洋的拿了碗碟过来。黄蓉厉声道:“你道我穷,不配吃你店里的饭菜吗?只怕你拿最上等的酒菜来,还不合我的胃口呢。”店小二冷冷的道:“是么?你老人家点得出,咱们总是做得出,就只怕吃了没人付账。”
黄蓉向郭靖道:“任我吃多少,你都作东吗?”郭靖道:“当然,当然。”转头向店小二道:“快切一斤牛肉,半斤羊肝来。”他只道牛肉羊肝便是天下最好的美味,又问黄蓉:“喝酒不喝?”黄蓉道:“别忙吃肉,咱们先吃果子。喂伙计,先来四干果、四鲜果、两咸酸、四蜜饯。”店小二吓了一跳,不意她口出狂言,冷笑道:“大爷要些甚么果子蜜饯?”黄蓉道:“这种穷地方小酒店,好东西谅你也弄不出来,就这样吧,干果四样是荔枝、桂圆、蒸枣、银杏。鲜果你拣时新的。咸酸要砌香樱桃和姜丝梅儿,不知这儿买不买到?蜜饯吗?就是玫瑰金橘、香药葡萄、糖霜桃条、梨肉好郎君。”店小二听她说得十分在行,不由得收起小觑之心。
黄蓉又道:“下酒菜这里没有新鲜鱼虾,嗯,就来八个马马虎虎的酒菜吧。”店小二问道:“爷们爱吃甚么?”黄蓉道:“唉,不说清楚定是不成。八个酒菜是花炊鹌子、炒鸭掌、鸡舌羹、鹿肚酿江瑶、鸳鸯煎牛筋、菊花兔丝、爆獐腿、姜醋金银蹄子。我只拣你们这儿做得出的来点,名贵点儿的菜肴嘛,咱们也就免了。”店小二听得张大了口合不拢来,等她说完,道:“这八样菜价钱可不小哪,单是鸭掌和鸡舌羹,就得用几十只鸡鸭。”黄蓉向郭靖一指道:“这位大爷做东,你道他吃不起吗?”店小二见郭靖身上一件黑貂甚是珍贵,心想就算你会不出钞,把这件黑貂皮剥下来抵数也尽够了,当下答应了,再问:“够用了吗?”黄蓉道:“再配十二样下饭的菜,八样点心,也就差不多了。”
店小二不敢再问菜名,只怕他点出来采办不到,当下吩咐厨下拣最上等的选配,又问黄蓉:“爷们用甚么酒?小店有十年陈的三白汾酒,先打两角好不好?”黄蓉道:“好吧,将就对付着喝喝!”不一会,果子蜜饯等物逐一送上桌来,郭靖每样一尝,件件都是从未吃过的美味。黄蓉高谈阔论,说的都是南方的风物人情,郭靖听她谈吐隽雅,见识渊博,不禁大为倾倒。他二师父是个饱学书生,但郭靖倾力学武,只是闲时才跟朱聪学些粗浅文字,这时听来,黄蓉的学识似不在二师父之下,不禁暗暗称奇,心想:“我只道他是个落魄贫儿,哪知学识竟这么高。中土人物,果然与塞外大不相同。”再过半个时辰,酒菜摆满了两张拼起来的桌子。
黄蓉酒量甚浅,吃菜也只拣清淡的夹了几筷,忽然叫店小二过来,骂道:“你们这江瑶柱是五年前的宿货,这也能卖钱?”掌柜的听见了,忙过来陪笑道:“客官的舌头真灵。实在对不起。小店没江瑶柱,是去这里最大的酒楼长庆楼让来的。通张家口没新鲜货。”黄蓉挥挥手,又跟郭靖谈论起来,听他说是从蒙古来,就问起大漠的情景。郭靖受过师父嘱咐,不能泄露自己身分,只说些弹兔、she雕、驰马、捕狼等诸般趣事。那黄蓉听得津津有味,听郭靖说到得意处不觉拍手大笑,神态甚是天真。郭靖一生长于沙漠,虽与拖雷、华筝两个小友交好,但铁木真爱惜幼子,拖雷常跟在父亲身边,少有空闲与他游玩。华筝则脾气极大,郭靖又不肯处处迁就顺让,尽管常在一起玩耍,却动不动便要吵架,虽然一会儿便言归于好,总是不甚相投,此时和黄蓉边吃边谈,不知如何,竟是感到了生平未有之喜。他本来口齿笨拙,不善言辞,通常总是给别人问到,才不得不答上几句,韩小莹常笑他颇有南希仁惜言如金之风,是四师父的入室子弟,可是这时竟说得滔滔不绝,把自己诸般蠢举傻事,除了学武及与铁木真有关的之外,竟一古脑儿的都说了出来,说到忘形之处,竟一把就要握住黄蓉的左手。
邢风打刚才就一直注意这他们,眼见郭靖竟然敢摸黄蓉的手,哪里还忍得住!抽出一根筷子,猛地一甩,就听‘嗖’的一声,郭靖的右手就被邢甩出的筷子给钉在桌子上。
郭靖‘啊’的惨叫一声,引得酒店里的人皆是看了过去。黄蓉却是怒气冲冲的向邢风喝道:“你干嘛?发什么神经啊?”说着就要去为郭靖包扎伤口。黄蓉之所以反应这么大,原因很简单。她从出了桃花岛,乔装改扮一路行来,没有一个人对她有好眼se的。只有郭靖不仅没有嫌弃她,还对她这么好。刚刚和他所聊甚欢,一是为了气气吃飞醋的邢风,二来是不觉间和郭靖竟然越聊越投机,以至于将邢风都给抛到脑后。
她气,邢风却是更气。就见邢风站起身‘砰’的一掌将面前的饭桌给拍的粉碎,眼光凌厉的冷声道:“站住,我jing告你,你要是敢碰他一下我就把他的手给砍下来!”
黄蓉一愣,难以自信的看着邢风道:“你,你,你不可理喻。”她这回声音一出却是声音婉转好听至极。店里的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个‘肮脏的少年’是个女的。心说怪不得这两人要为她争吵,原来是争风吃醋啊!霎时间店里众人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
邢风厉声喝道:“都给我闭嘴,再给吵吵,老子将你们都给宰了!”众人吓得连忙住嘴,大气也不敢喘。毕竟他们不觉得自己比被邢风一巴掌给怕得粉碎的饭桌要结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