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钧看了一眼邵素雯,脸上露出不情愿的样子。
旁边的卫靖遥笑道:“赶紧的,磨蹭什么?”
韩钧当然不敢磨蹭,只得上前去跟邵素雯解释猜拳的规则。
邵素雯虽然是文臣之家的庶女,平日里在家也会偶尔玩玩,刚说不懂,不过是故意矫情罢了。这会儿韩钧一个小小少年在她面前指手画脚的说了一通之后,她也不好意思再说不会。
“赶紧的!邵姑娘是新手,钧儿你若是输了就喝两杯。”韩芊坏笑道。
韩钧立刻咧嘴,这不是欺负人吗?这邵姑娘一看就绝非新手啊!
卫靖遥拍了拍韩钧的肩膀,笑道:“理该如此,否则这家伙肯定不会尽全力。”
“好吧。我尽全力就是。”韩军咬牙道,虽然跟一个女人猜拳比高下就算是胜了也没什么意思,可是看他小姑姑的意思,若是不胜的话自己会很难看。
邵素雯尚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了某人的圈套之中,还以为你韩钧这样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肯定不是记得对手,于是满腹心思的想着要把这小子灌到桌子底下去。
这一场怎么看都睡弱手对弱手的猜拳却进行的相当激烈。
首先是韩钧不想输,因为输了要喝双倍的酒,他人虽然小,但却不想在众人面前丢人。
邵素雯连输了两次喝了两杯酒之后才发现这个小小少年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弱,于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然而却依然是一输再输。
连续喝了五杯酒,邵素雯只觉得脑门突突的跳,眼前韩钧那张欠扁的小脸也成了双影,于是叹道:“不行,我醉了,不能来了。”
“能说自己醉的人,肯定是还没醉啊!”韩芊笑道,“咱们这又不是上阵杀敌,可不许使诈。”
卫靖遥到这会儿若是还看不出来韩芊是故意在整邵素雯的话就真是白活了,于是从旁笑道:“郡主说的没错,邵姑娘是不屑跟钧儿这小孩子一般见识吧?”
“哪有哪有……”邵素雯连连摆手,一张脸醉成了桃花,笑得更是千娇百媚。
“那就是邵姑娘瞧不起我们兄弟咯?”韩钊眯着桃花眼斜睨着邵素雯,说心里话,身为韩家第三代的老大,他的野兽一样敏锐的知觉告诉他眼前这位邵姑娘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寻常姑娘若是喝到这个程度,不失趴桌子上睡了就是拍桌子撒泼,而这位邵姑娘此时半醉半醒之时流露出来的勾人风情,可知她是经过特别教导的。
对于这些事情,韩钊从来都是不理不睬的态度,知道,不拒绝,也不喜欢。
毕竟大云朝建国已经将近百年,各大家族为了保住长久荣华而各显身手,像邵家这样后兴家族急功近利用些非常手段也无可厚非,反正大家虽然手段不同但目的却是殊归同途,所以谁也别说谁。
但是!韩钊迷离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晶亮的星芒——你算计别人跟我没关系,若是把主意打到韩家的头上,只怕是错打了算盘。
“大公子这话可叫我怎么应对?我是什么身份的人,怎么干瞧不起各位爷?”邵素雯娇笑摇头,举起手边的半杯酒,轻叹道:“不过既然这猜拳是真的不能够了,我这会儿工夫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再猜下去也只有被灌酒的份儿,我认输,扫了几位的兴致是我的不对,我就自罚一杯,算是给几位公子哥儿赔罪了。”
韩芊不但不劝阻,反而拿过酒壶来亲自给邵素雯倒酒,并笑道:“你说自罚一杯,可不许耍赖,这酒都不满,算什么一杯?”
“郡主真是——一丝不苟呀!”邵素雯无奈的看着自己的酒杯被倒满,又朝着席间众人举了举杯,叹道:“我这一杯下去只怕要醉死了,若是失态,先跟几位道个歉。”说完,她倒也不罗嗦,仰头把满满的一杯酒闷进了肚子里,然后又笑了笑,把酒杯放下,便只管抬手支着额头做出一副硬撑的样子来。
“邵姑娘,你没事吧?”旁边的韩锦看着邵素雯这般模样,心里有些不忍。
“不行了,我真是醉了。”邵素雯连连摇头。
韩芊轻笑道:“既然醉了,就叫人扶邵姑娘下去先歇息一下,喝点醒酒汤。”
旁边伺候的丫鬟答应着上前来搀扶邵素雯,邵素雯也不客气,朝着席间众人欠了欠身,道了声:“失礼。”便由着丫鬟搀扶着下去了。
姚娉婷见状,提醒道:“是不是叫人去跟二奶奶说一声?”
韩芊笑道:“是该说一声——苹果儿,你去,二嫂子事儿多忙不过来,就不要劳烦她了,你只跟三嫂子说一声也就罢了。”
苹果儿答应一声转身去找卫恬恬。
卫恬恬身为已婚的少奶奶正在跟韩芮,封氏,贺氏,萧如意等几个已婚少奶奶坐在一起话家常,对于那边一些未成年公子哥儿和姐儿们闹成一片的样子也只是看着笑一笑,感慨一下不成婚的好,转而又陷入成婚的幸福小家常里。
苹果儿过来把韩芊的意思简单一说,卫恬恬立刻就明白了,于是叫过自己的贴身丫鬟兰香:“你去瞧瞧邵姑娘,人家来者是客,可别真的喝多了闹出什么事儿来,回头咱们也不好见邵尚书。”
兰香应了一声下去,苹果儿也福了福身回去继续伺候她家小郡主。
其实邵素雯并没有真的醉得不省人事,她故意示弱,是想给自己留着最后一丝清醒。她不能在别人家里醉得不省人事真的失了礼仪,那样的话回去她会被嫡母狠狠地收拾。
邵素雯先是被两个丫鬟和自己的贴身丫鬟服侍着净面,然后喝了两口醒酒汤便靠在了榻上。
她没敢睡,却闭着眼睛养神。
差不读一刻钟的时候有人过来,跟旁边的丫鬟低声交谈了几句,叮嘱了一些话便离去了。虽然隔着屏风,邵素雯依然听清了来人叮嘱的无非是让丫鬟们好生照应着,需要什么立刻派人去取,醒酒汤和茶水都要齐备云云。
这忠毅侯府里的规矩果然细致,邵素雯默默地叹息,连自己这样的客人在这里也能受到如此细微的照顾。着若是换做韩芊或者韩锦这样的正经主子若是喝醉了,还不知道会是怎样。
外边又安静了下来,邵素雯眯着眼睛想心事,想到半睡半醒之间,忽然又听见有人说话。
“邵姑娘怎么样了?”这是韩锦的声音,邵素雯听得出来。
“像是睡着了。”一个丫鬟回道。
“我去看看她,你们都下去吧。”韩锦说道。
几个丫鬟到底不敢忤逆小主子的话,当下便褔身告退。
邵素雯忍不住苏淡淡一笑,却依然闭着眼睛装睡。
韩锦转过屏风走进来站在邵素雯的跟前,既不出声,也不落座,只是默默地站着。邵素雯等了一会儿还以为韩锦走了,忍不住慢慢的睁开眼睛,却见到韩锦轻声笑了:“你果然没睡着。”
“韩姑娘?”邵素雯撑着手臂坐起来,一脸的惊讶,“你来了很久了?”
“我都说了你没睡着,还跟我说这个?”韩锦笑吟吟的坐在旁边的鼓凳上,“你也没真的喝醉,对吧?”
邵素雯抬手敷了敷脸,不好意思的笑道:“虽然没醉的不省人事,但也的确不能再喝了。”
“嗯。这我相信。”韩锦点点头。
“多谢姑娘过来看我。”邵素雯坐起身来,抬手梳理自己散下来的发丝。
“你不必谢我,我来看你是有些话想要问你。”韩锦平静的看着邵素雯。
邵素雯被这样平静的目光看着,反而有些许不自在,但还是淡然一笑,点头道:“姑娘有话尽管说。”
“你刻意亲近我,是有什么想法?”韩锦单刀直入的问。
邵素雯一怔,因为醉酒的缘故,她竟然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韩锦淡然一笑,脸上带着绝非七八岁孩子应有的成熟:“你我本不是一路人,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亲近我,到底是有什么意图?我不喜欢捉迷藏,这里也没有外人,所以你有什么话可以明说。”
邵素雯很快收拾起心思,换上了一副淡定的微笑:“韩姑娘如此郑重其事,倒是让我有些茫然了。我只是想结交姑娘罢了。姑娘也知道我的出身并不好,在家里也没有什么姐妹可以互相扶持,而我与韩姑娘你又是一见如故,所以便想要多亲近。若是姑娘你觉得我还值得交往,那以后姑娘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自然不会推辞,但若姑娘你对我心生反感,那我们以后就少亲近,也就罢了。”
“你若是把话说明白,咱们以后或许可以互相帮扶。但你若还这样遮遮掩掩的,那就当我今日没有来过。”韩锦淡淡的说道。
邵素雯看着韩锦依然稚嫩的面孔,再审视她复杂的目光,不由得从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想着这孩子的心思果然不简单,小小年纪居然能做到这样,真真不容易。
“好吧,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也不逼你。你好好休息,等你酒醒了,我会安排家人送你回去。”韩锦说着,已经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韩妹妹!”邵素雯伸手推开身上的薄被从榻上下来,鞋子都来不及穿便上前拉住了韩锦,“韩妹妹留步。”
韩锦住了脚步,低头看着邵素雯脚上雪白的绣袜。
“韩妹妹,姐姐我真的很喜欢你,想与你结为手帕交。姐姐也是真心为你打抱不平,所以才急着跟你拉近关系。”
“哦?为我打抱不平?”韩锦冷冷的瞥了邵素雯一眼,转身又回到凳子上坐下,指了指旁边的矮榻,又问:“我有什么值得你打抱不平的?”
“自然是为了世子夫人的事情——我之前有幸跟着家里的太太去过安逸候府两次,周家的奶奶说,你母亲的病原本并不严重,根本不至于那么年轻就……我大云律法有明文规定,罪不及出嫁女,何况连安逸候都能够告老归乡,致仕守孝,为何世子夫人要沦为这样的结果?这明明是有心人故意为之,这根本是草菅人命……”
“闭嘴!”韩锦脸色苍白的站起身来,怒视着邵素雯,“你接近我只想告诉我这些?”
“我……我是觉得妹妹可怜。妹妹没了亲娘,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妹妹若是能像我一样曲意逢迎还好,若还只一味的刚硬下去,过些日子世子爷续弦,新夫人进门,妹妹你的日子可怎么过哟!”邵素雯说着,竟然还挤下了几滴眼泪。
“闭嘴!闭嘴!你给我闭嘴!”韩锦恼羞成怒,抬手拿了旁边的半碗醒酒汤丢在地上。
“啪”的一声脆响,汤碗碎成几片。
“姑娘?!”外边有丫鬟惊慌进来,看着一地的碎瓷,忙问,“姑娘可曾伤到了哪里?”
“没事。”韩锦脸色青白,但眼神里的怒气已经尽数敛去。
邵素雯瞧瞧看着韩锦的脸色,心知这小姑娘即使气得要死也不会戳穿自己了,于是忙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来,叹道:“都是我不好,一不小心把汤碗推到了地上,吓坏了韩妹妹。”
丫鬟忙叫人进来把地上的狼藉收拾利索,又劝着韩锦:“姑娘,刚二奶奶叫人过来瞧过了,说那边快散了,姑娘若无事了就请过去。”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韩锦回头看了邵素雯一眼,转身离去。
邵素雯看着韩锦小小的背影,悠悠的吐了一口气。她知道,她刚刚那些话触及了韩锦内心深处的伤疤,所以她愤怒。但看她的表现,应该不会把自己揭露出去——这个小孩子表面天真可爱,实际上却心机深沉,若是获得她的信任,自己或许可以借着忠毅侯府和大长公主府的势力,从而事半功倍。
邵素雯从客房出来的时候苏澜已经走了。邵家的马车也早就预备好,随时准备接她回府。于是邵素雯跟着为卫恬恬的丫鬟去封氏跟前道谢作别,然后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离开忠毅侯府回家去。
这不是她第一次参加这种形式的聚会,但确实感触最深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