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建示朝着慕尧拱了拱手:“慕兄,我得向你说声对不起。”
慕尧摇头把嘴里的稻草吐掉,轻笑道:“这话我不接受。”
“毕竟是我……”韩建示有些尴尬的解释。
“我知道,虽然说这事儿是你一厢情愿现在又难以控制,但我也的确是对芊芊动心了,我喜欢她,并不是因为你她是你的妹妹我帮你,我是真的很喜欢她——她的身上有别的女孩子没有的东西,古灵精怪?纯真?率直?这些好像都不准确,我不是文人,找不出那么精准的字眼儿来说她的好,反正我喜欢她,跟她的身份无关,跟她是谁的妹妹谁的女儿无关。”慕尧的声音很轻,但却如鼓槌敲在韩建示的心上。
“慕兄,如今看皇上对芊芊的心思还有芊芊对皇上……”韩建示有些焦虑,慕尧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不想失去。
慕尧依然是满不在乎的笑着:“建示你不必担心,芊芊还那么小,她对我们都很关心,我敢说我们在芊芊的心里和你以及你们一家人并没什么区别,都是亲人而已。所以我也未必会输。再说,好歹这次也是我救了他,对于救命恩人纵然不感谢,也没有千里追杀的道理吧?”
“说起这话,你是怎么知道他们有危险的?”韩建示立刻抛开韩芊的事情,抓住了重点。
“说来也巧,前几日我一个人无聊在街上晃悠,偶然遇见一个熟人——巴松,那人你听说过吗?”
“来自暹罗的蛇王巴松。”韩建示顿觉身上一冷,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样的人居然来了大云帝都而烈鹰卫,锦鳞卫没有一个人察觉!
“这人跟我是对头,不过幸好他没注意到我,而我则一直悄悄地跟着他。我知道芊芊会有危险所以才夜闯皇室狩猎场,幸好来得及。”慕尧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听上去风轻云淡,实则血雨腥风。韩建示听完之后身上冒出一层冷汗,手心里也湿黏黏的。
“这些事情都有谁知道?”韩建示低声问。
慕尧淡然冷笑:“皇上还没醒,他身边的人除了重伤昏迷的那个近身护卫,其他都死了。谁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所以你一直留在这里没走?”韩建示问。
“我留下来只是因为我担心芊芊的身体。至于别的什么,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慕尧轻笑道。
韩建示上前去,伸手拍了拍慕尧的肩膀,什么都没说。
……
小郡主(皇上)醒来的消息传出去,宁侯,靖海侯等人都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那些闹着要见皇上的王公大臣们的气势也减退了些,许是觉得小郡主醒了,皇上可以腾出功夫来收拾他们了。然而,那些谏臣们的矛头却一致指向韩芊,说韩家小郡主是红颜祸水,小小年纪就妖颜媚主,让皇上荒废朝政,这样的女子决不能留在皇上身边,说到后来甚至有人开始攻击韩家和大长公主,说他们图谋不轨,云云。
这些话暂时没有人敢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因为黄上虽然醒了,但身体还很虚弱,需要静养。
皇上静养的这段时间,靖海侯身为内阁首富全权负责朝政,宁侯和陈秉义二人负责行宫的安全以及帝都城内外的各种消息。
而处在风口浪尖的大长公主府和忠毅侯府则全心全意帮着勇毅候府办丧事,好像那些谣言从来不曾有过。因为他们都知道,在这种时候辩驳是没有用的,那些谏臣有时候就像是疯狗,你越是跟他们争辩,他们越是来劲,这种时候沉默才是最好的选择。
西山行宫,澹宁斋前院的暖阁里。
铜铸九龙纹大鼎里的银雪碳簇簇的冒着火苗却不见一丝烟气。整个暖阁里温暖如春,连昨日刚刚供到梅瓶里的绿萼白梅经过一个晚上,也全都盛开了,丝丝缕缕的香味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这个好喝。”韩芊坐在云硕旁边,递过一小碗海参粥。
云硕手没动,只张开了嘴巴。
韩芊愣了一下,好笑的说道:“你手又没受伤,自己吃饭总可以的吧?”
“好累。”云硕肃着脸说道。
旁边的吴缈偷偷地瞄了一眼,心道万岁爷您撒娇也得有个撒娇的样子啊!就您这冷着一张脸,小郡主信你的才怪呢,这边吴公公还没腹诽完,就听韩芊说道:“老吴,你来喂陛下。”
“哎呦!”吴缈吓得腿一软,忙上前去跪了,“小郡主,老奴这笨手笨脚的……”
“你笨手笨脚?你有我笨手笨脚吗?我这只有一支胳膊能动呢。”韩芊把粥碗塞进吴缈的手里,起身下了床。
“……”吴缈端着粥碗无奈的看云硕。
云硕无奈的看了旁边袅袅婷婷的背影一眼,伸手说道:“还是朕自己来吧。谁也指望不上,唉!”
吴缈没敢废话,赶紧的上前去把粥碗递给了云硕。
韩芊从旁看着到底于心不忍,又凑上前去,说道:“你慢点,小心烫啊。”
“唔,那你先尝尝烫不烫?”云硕把一勺汤送到韩芊的嘴边。
韩芊忙往后躲:“这是给你的补汤,不是谁都能乱喝的。”
“尝一口。不好喝就吐掉。”云硕坚持。
“……”韩芊无奈的看了他一样,张嘴,喝汤,然后点头,“可以,不是很烫,你慢点喝就好了。”
“嗯。”云硕低头尝了一口汤,皱着眉头看了韩芊一眼,就着眼前的秀色去对付那碗一点也不美味的补汤。
……
如此又养了七八天的光景,云硕已经可以下床行走。而下床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紫英殿见那些等在行宫的王公大臣们。
靖海侯萧霖,宁侯卫章以及诚王云琨等人带着各部尚书十几口子人在紫英殿一起向皇上跪拜请安。云硕看着跪在面前的这一群人,恍惚中有一种忠奸难辨的感觉。
“诸位爱卿都起来吧。”云硕轻轻地抬了抬手。
众人谢恩,叩首,之后才缓缓起身。
“这阵子朕身体不适,有劳各位爱卿了。”云硕嘴上说着客气话,眼神却冷若冰刃,缓缓地刮过众人的脸。这次的凶险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些他原本以为都是忠臣的人,身居皇位,那真是一不小心就万劫不复,连性命都保不住,还如何谈其他?
到如今,云硕才真正的明白了为何他父皇的性子会那般叫人捉摸不透。
身为皇帝必须要深不可测,决不能让身边的人琢磨透了。不管他是谁,不管他跟自己有多亲近——只要被琢磨透了,也就离死不远了。
“陛下福寿康宁才是臣等之洪福!愿我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年近花甲的靖海侯萧霖身为内阁首辅,朗声叩首。随后,宁侯等所有人都齐声附和。
云硕淡然一笑,抬手道:“诸位爱卿平身吧。”
众人起身,萧霖上前把这半月来紧要的政务回了一遍。
云硕对萧霖处理政事的能力还是放心的,听完后点了点头,说道:“萧爱卿辛苦了。”
“身为臣子理当为陛下分忧,陛下恩宠,臣惶恐。”
云硕又抬手指了指下手的椅子:“萧爱卿坐吧。”
“谢陛下隆恩。”萧霖再次叩拜之后,方在椅子上坐下。
“臣护驾不力,致使陛下受惊,小郡主受伤,实在该死,请陛下降罪。”卫凌浩从宁侯身后闪出,跪在地上请罪。
宁侯也随之一撩袍角跪在儿子前面,叩首道:“臣失职,请陛下降罪。”
云硕淡淡的说道:“降罪的事情先往后放放,这事情的原委还没弄清楚呢,朕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定谁的罪,否则,冤枉了忠臣良将,让那些乱臣贼子偷笑。”
“陛下英明!”诚王云琨立刻跪在地上,“老臣也以为,这事儿太过蹊跷,必须彻查。”
“你们都起来吧。朕今日见你们,还是要给你们引荐一个人,此人是朕这次的救命恩人,若非他私闯禁苑救了朕,朕只怕此时已经作古了。”说着,云硕抬头看了一眼紫英殿的门口。
“私闯禁苑救了皇上”这样的话让殿内的大臣们纷纷侧目。大家都转过身去看着紫英殿门口。
一身白衫的慕尧翩然而至,走到大殿中间站住脚步却并不跪拜,只躬身一礼:“草民慕尧,拜见皇帝陛下。”
“大胆刁民!见了皇上,为何不跪!”几位辅政大臣身后,驸马都尉嘉兰公主的夫婿耿尚晨怒声责问。
慕尧侧脸看了耿尚晨一眼,淡笑道:“对不住了,在下的腿伤了,跪下就起不来。所以还请陛下及诸位大人海涵一下。”
云硕冷冷的看着慕尧,心里有一万个不高兴也只能忍着:“慕侠士是朕的救命恩人,腿还伤了,吴缈,赐座。”
吴缈忙亲自搬了个圆凳远远地放在皇上的对面。慕尧拱手谢坐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方的落座。
“慕侠士,还麻烦你说说当晚的情形,以方便我们彻查真凶。”卫章问道。
“这事儿说起来话有些长,得从我的老冤家说起。”慕尧淡淡的笑着,不疾不徐的把他跟蛇王巴松的恩怨简单的说了一遍,又说那天在京城的酒馆看见他,以及暗中尾随他发现这人跟皇家狩猎场的守卫有勾结,再听说皇上要去狩猎并带着韩家小郡主,之后顿了顿,方笑道,“在下与韩家三爷算是朋友,跟小郡主也很合得来,很喜欢这小姑娘。不想看着她葬身蟒蛇之腹,所以才会私闯禁苑。不想无意间竟救了咱们的皇帝陛下,实属巧合。呵呵……”
这话音一落,大殿内一片唏嘘之声——有人指责慕尧太狂妄,竟然不把陛下放在眼里;有人叹息幸亏慕侠士及时出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还有人怀疑慕尧既然早就知道那什么蛇王图谋不轨为什么不知情不报?是否有跟蛇王同谋的嫌疑,等等,不一而足。
“咳咳!”云硕咳嗽了两声,冰冷的目光扫过众人的脸。
大殿里的杂乱声渐渐止住。
“宁侯。”云硕淡淡的说道,“这事儿交给你了。不管是蛇王还是虫王,朕只想知道真相。”
“请陛下放心,臣竭尽全力也要把这些不轨之徒揪出来。”宁侯忙跪地领命。
“嗯。朕信你。”云硕点了点头,又看向慕尧,“不管怎么样,朕都欠慕侠士一个人情。慕侠士若有什么要求,今日大殿之上尽管提。只要朕能做得到的,一定都给你。”
“陛下言重了,慕某意不在荣华富贵,所以也没什么要求。慕某想要的也必定会自己去争取。”
驸马都尉耿尚晨立刻喝道:“慕尧!你真是太狂妄了!”
“我本就是狂妄之人,奈何?”慕尧看了耿尚晨一眼淡笑起身,“江湖草莽不懂庙堂之上的规矩,请陛下和诸位贵人们见谅,慕某这就告退了。”
言罢,慕尧就那么大大方方的转身,不紧不慢的走出紫英殿。
皇上的神色平静冷然,看不出一丝的起伏。
诸位大臣们却都愤愤不平,纷纷指责慕尧的狂妄不知礼数,还有人建议这样的人就不应该留着,该抄家,灭他九族。
云硕便在一片嗡嗡声中咳嗽了两声,说道:“朕累了,诸位爱卿且退下吧。”之后,不等众人有什么反应,他也起身扶着吴缈的手臂转身离去。
“恭送陛下!”
身后一片欢呼声对于这位年轻的皇帝来说也不过是一道寻常的背景。
……
帝都城里,韩家勇毅候府出殡。朝中各位大人们纷纷摆起了路祭棚为周夫人送行。
韩家子侄媳妇们全都身穿孝衣为周夫人送葬,送葬的队伍旖旎而行占了两条街。但却唯独缺少了韩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