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从蟒蛇坡回来时,喝了很多乌禾酒。虽然再烈的酒对她的身体也没有什么反应,但她还是一回来就睡着了。
悬了几个月的心终于松驰下来,她真的很累。
她原本是和墨子寒坐在小山坡上。兴奋的告诉他当时的情景,说着说着。她就没有动静了,墨子寒再看时,她靠在他的肩头,已经睡着了。
阿紫睡觉时像个孩子,长长的眼绒微微抖动,墨子寒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小脸,却又怕会弄醒她。
可阿紫还是醒了,她没有睁开眼睛,假装睡着。如果墨子寒知道她没睡,一定又是板着脸不理她。
墨子寒抚摸着她的脸,如同抚摸着一件珍宝,夜已漆黑,他已看不清她的容貌,但触手可及的温柔依然令他迷醉,他舍不得放开她,片刻也舍不得。
阿紫猜自已的脸一定又红了,好在是晚上,墨子寒看不到。她好想好想看看墨子寒现在的表情,他是不是戏本子里说的深情脉脉。
阿紫觉得吧,她真的很幸运,在皇伯伯和父王还没有给她选定驸马之前,就遇到了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而且这人也很喜欢她呢。
可是她还是睁开了眼睛,因为她感到墨子寒温润的手指忽然变得冰冷!
她仍然靠在墨子寒的肩头,但墨子寒已经抖成了秋风中的孤叶。
冰火毒又发作了!
阿紫紧紧抱住墨子寒,想给他温暖,却被墨子寒用力推了出去,他不想让她看到,哪怕她曾经见过,他也不想!
阿紫坐在地上,无声的哭泣,就在刚才她还沉浸在甜蜜之中,转眼前他已在炼狱,而她却无能为力。
她的血能解毒,却对他没有用。
她是强大的巫女,却只能看着他受尽折磨,一步步走向死亡。
两个人就这样,无声无息,直到东方天际现出鱼肚白,墨子寒终于吐出一口黑血,身子便虚脱一样松软的倒在地上。
阿紫哭着爬过去,把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颤抖着双手在他怀里摸出药丸给他服下。
墨子寒全身冰冷,衣裳却已被冷汗浸透,阿紫想要背起他,可是不行,她身材娇小,根本无法把个人高马大的墨子寒背起来。
两人只好就这样,一个坐着一个躺着,直到有族人走过,这才帮着她把墨子寒背回竹楼。
张大虎他们直到今天才知道,无所不能的墨大人竟然已经病入膏荒。
墨子寒这一次昏迷得很久,比以前的时间都要长。李济给他把了脉,叹了口气,对阿紫道:“以后他发作的频率会越来越快,时间也会越来越长。”
阿紫呆呆地坐着,她已经不再哭了,只是看着床榻上的墨子寒发呆。
谁也说不准百步穿肠是否已经找到,即使找到了,也还缺少灸火功。
这两味药缺少一味,墨子寒都是回天乏术。
阿紫愣了好一会儿,这才送走所有人,屋里只有她和墨子寒。
她端来热水,给他仔细擦洗身子,他身上有很多伤痕,尤以后背那处最重。阿紫还记得当日这道刀伤深可见骨。
从十六岁到现在,她不知道墨子寒遇到过多少苦难,但从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就能知道,他是在刀光剑影里闯过来的。
她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道:“等我们回到中原,你要带我回那座宫殿,那里有好多花好多药材,我全都没有见过呢。”
她看到他的眼皮动了一下,她知道他醒了。
墨子寒的目光还有些涣散,但大脑已经变得清明。
“你知道了?”他问她。
阿紫笑着点头:“早就知道了。”
“那你不恨我?”他的目光看向她的额头,那里已没有刺青,取而代之的是一朵艳丽夺目的红梅。
“早就不恨了,你不是说过,那是你的职责所在,反而是我欠你一条命吗?”
墨子寒苦笑,他伸手把阿紫拉进怀里,粗糙的下巴在她额头上摩搓,声音有些哽咽:“阿紫,我不该招惹你的,现在反而拖累了你。”
阿紫知道,他说的是他的病。
这么骄傲的人,竟然已经开始自卑了。
阿紫笑着逗他:“你知道配不上我,就要老实点儿,以后我让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不能违抗,否则我告诉皇伯父,让他处罚你。”
墨子寒捏了捏她精致的下巴,柔声道:“那你现在想让做什么?”
阿紫笑嘻嘻的说:“起床,把衣裳穿上。”
墨子寒的脸上顿时如四季飘过,他直到这时才发现,身上除了一条亵裤,他身上什么都没有,而阿紫此刻就在他的怀里!
他几乎是从竹榻上弹起来的,狼狈不堪的找出干净衣裳换上,一回头,阿紫歪着小脑袋正饶有兴味的看着他呢。
他顺手拿了件衣裳扔过去,正好蒙在阿紫头上,就是不让她看!
阿紫假装呜咽着,倒也没敢把衣裳从头上拿下来。
等到眼前重现光明,墨子寒已经穿戴整齐,头发也梳得一丝不乱,虽然面色还很苍白,却已变回平时那个玉树临风的探花郎了。
他伸手抱起阿紫,把她举高,让她和自己平视,一字一句对她说:“把你送回王府后,我就找了工匠,把那座宫殿重新翻修。等你再去时,不用再吓得半夜不敢睡觉了。”
阿紫翻个白眼:“谁说我不敢睡觉了,你那里就是鬼气森森嘛。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会回去,万一我不去了,你不就白花银子翻修了。”
墨子寒的声音很低,倒像是不好意思:“我本就没指望你会回去,我翻修,只是因为你曾经在那里住过。”
一一一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