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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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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鞑靼奸细”被锦衣卫捉拿,余下僧道无心念经,更不愿沾上干系,均起身匆匆离去。

见状,围在诏狱大门前的百姓神情各异,多交头接耳,对僧道指指点点。

可以想见,今日之后,京城必将流言风起。是好是坏,一时也难以判断。

杨瓒敲开暗门,由一名校尉引路,穿过两堂,直往后堂刑房。与前次相比,四周景色并无多大变化,心情却已大不相同。

迈过厅前石槛,门轴吱嘎轻响。

室内窗栏紧闭,不见烛光,视线陡然变得幽暗。

“杨侍读小心脚下。”

校尉出声提醒,引杨瓒穿过大厅,走向左侧一间暗门。

又是几声闷响,暗门开启,火光乍现。

杨瓒下意识举袖,眯起双眼,足有五秒,方才适应突来的光亮。

“杨侍读稍待,卑职前往通报。”

校尉话落,刘杨瓒独在廊下,闪身离开。

诏狱之内,厅堂厢房皆经过改建,暗-门-密-道遍布,通往囚牢的回廊更是如此。无人引路,胆敢擅自闯入,十成十会迷路。

杨瓒知晓厉害,自不敢轻闯。

少顷,校尉折返,态度愈发恭敬。

“穿过这道窄门,再行数步即是狱中刑房。杨侍读自行即可。”

“刑房?”

“是。”

校尉应声,并不多做解释。

杨瓒咽了口口水,迈开脚步,寻至刑房。

比起三堂回廊,刑房极是宽敞,却更显阴森。

三面青色石墙,仅在门上开一扇窄窗。沿墙面凿出整排凹坑,插--入十余支火把。随冷风流入,火光微摇,扯动墙面倒影,似张牙舞爪的凶-兽,直令人毛森骨立,不敢近前。

刑房内缚有数人,均是之前在诏狱门前闹事,被锦衣卫抓捕的僧道。

五六名校尉力士手持-钢-鞭,打量着地上的人犯,目光森冷。看其架势,似在估算从何处下鞭,用几分力道。

靠东侧墙边摆有一张圈椅,顾卿正坐在椅上。

大红锦衣同青色砖墙形成鲜明对比,犹如丹砂浸染纸上,轻易刺痛人的双眼。

听到门边声响,顾卿转过头,眉峰眼尾晕染冷意,映着摇动的火光,竟有几分道不明的-邪-气。

“杨侍读。”

“顾千户。”

杨瓒颔首,按下陡增的心跳,略显僵硬的走进刑房。

他佩服曾在囚室中留名的前辈,这样的地方,别说行刑,只是身在其中,就令人不寒而栗,毛发皆竖。

能扛住锦衣卫和东厂的手段,坚贞不屈,石-赤-不夺,必定是铜心铁胆、钢筋铁骨的猛士,真汉子!

“杨侍读出计相助,顾某尚未谢过。”

“千户无需这般。”杨瓒扯了扯嘴角,头皮依然有些发麻,“几番得千户相帮,不过斯须之报,实在当不得千户这声谢。”

“杨侍读客气。”

杨瓒再拱手。

美人带刺,依旧是美人。

不过几句话,便让他忽略周遭情形,心跳指数再次攀升。

没救了,当真没救了!

数声叹息出口,引来顾卿奇怪一瞥。杨瓒忙作势咳嗽两声,问道:“先时听校尉言,事情已有了眉目?”

“正是。”

尾音落下,一叠供词已递到杨瓒面前。

捏住纸页的手指,恍如羊脂白玉。

杨瓒暗中咬牙,以最大的意志将目光移开,接过供词,开始专心翻看。

寥寥五页,已是心惊胆跳,神情陡变。

太医院的药有问题?院判,御医均牵涉在内?

杨瓒看向顾卿,沉声道:“道人所言当真确实?”

“仅有口供,尚未查证。”顾卿低头,气息几乎擦过杨瓒耳边,“不过,太医院有人假市药之机鱼目混珠,以假乱真,以次充好,贪墨金银中饱私囊,已是证据确凿。”

杨瓒心头渐沉,压根没留意,两人之间的距离有多近。

太医院掌药的院判贪墨,以致弘治帝药不对症,病情加重,如查证属实,依律当斩!

“这事,千户可报知牟指挥使?”

“已递送文书。”

“牟指挥使有何示下?”

顾卿没有回答,反问道:“依杨侍读之意,该如何行事?”

“这……”杨瓒有些拿不定主意。

告知朱厚照,实是必须。但是否闻于朝堂,还要仔细考虑。

院判和御医胆大包天,为了贪墨竟给天子用假药,委实骇人听闻。

深究下去,假药究竟是何时流入太医院?除刘院判和几名御医,还有何人牵涉其中?孝宗之前,这种情况是否已经存在?

一桩桩,一件件,滚雪球一般,定会牵连出无数问题,怕是宪宗时的旧案都会翻出来。

查还是不查?

杨瓒不敢做主,也不能做主。

“此事当报知陛下,其后再做计较。”

如果可以,杨瓒更想将消息递入内阁。可惜,目前也只能想想。

“指挥使也有此意。”

看完全部供词,杨瓒脑袋里似有皮鼓敲响,根本无法理清思绪,当即决定告辞。未料被顾卿拦住。

“杨侍读且慢行一步。”

“顾千户还有事?”

顾卿点头,道:“今日之后,北镇抚司抓捕僧道一事必将闻于朝堂。”

“鞑靼奸细”能瞒过百姓,却骗不过庙堂文武。

“今日抓捕之人中,有西番国师,亦有宪宗皇帝亲敕封号的道人,如久查无果,恐将引起波澜。”

杨瓒侧首,怀疑的挑眉。

引起波澜?直说言官挑事,不是更容易理解?

顾千户是武人没错吧?说起话来,竟比他这文官还会拐弯。

身为功臣之后,又是锦衣卫千户,越过北镇抚司的同知佥事执掌诏狱,会对几个言官没有办法?

杨瓒百分百不信。

不过,既然对方提出,杨瓒也不好退却。

正如先时所言,顾卿帮他甚多,仅是“一诺”,压根无法偿还。

“此事交于下官,顾千户尽管放心。”

让这些僧道多在牢中住上些时日,顺便堵住言官的嘴,貌似困难,实则简单得很。

只要找准人,找对突破口,即便是言官中的言官,斗士中的斗士,在“事实”面前,也只能偃旗息鼓,望而却步。

回到家中,杨瓒提笔写下一封短信,附上名帖,唤家人送到户科给事中王忠府上。

“若王给谏不在,将信留下即可,无需多言。”

“是。”

家人领命离开,杨瓒独坐室内,凝视悬挂在墙上的一副花鸟图,缓缓陷入了沉思。

翌日,早朝之后,杨瓒在往翰林院的路上遇到王忠。同行另有一名穿着青袍,长眉细眼的瘦高青年。

“下官严嵩,见过杨侍读。”

杨瓒眨眼,视线扫过严嵩,落到王忠脸上。

这两人不是见面就要打破头,如何走到一处?

“此事说来话长。”王忠道,“杨贤弟遣家人送信时,严编修恰好在我家中。闻信所言,亦是愤慨不已。如得杨贤弟首肯,愿联合翰林院编修同上直言,定要严惩罪人。”

杨瓒挑眉,很是惊讶。

眼前这位当真是传说中的“严嵩”,不是同名同姓?

顶着-硕-大-的问号,杨瓒再次感叹,自己为何不多读些历史。

无论如何,严嵩愿意帮忙总是好事。哪怕另有图谋,也不是现下需要忧心的问题。

“既如此,便将此事托于两位仁兄。”

“杨贤弟客气。”

“下官不敢当!”

敲定上言之事,王忠转身离开,背脊挺直,脚下生风。严嵩与杨瓒同路,一并前往翰林院。

途中,杨瓒发现严嵩极善谈,话题多围绕北疆边患,边军粮饷,经济民生,忧国忧民之心做不得半分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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