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栖在等着什么人,但那个人一定不是她。
她知道的,却没有多问,她想总有一天下栖会主动告诉自己。
下栖的每一天都过得跟同一天一样,她总是早早地起来帮父母忙着农活,然后等过了中午,她就会独自一个人来到村子的入口,坐在那个大石头上面静静地呆上半天,等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才会去。
无论刮风还是下雨,下栖都会去,而她也就跟着下栖一起去,久而久之,就连她都开始期待着林子的另一边儿会出现什么人。
但那会是什么人呢?
在那漫长的等待后,她会不会得到答案?
一天、两天……
一月、两月……
一年、两年……
“下栖,你差不多也该听讲我们的话了,来年你都要三十了,你知不知道村里跟你同岁的已经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下栖的母亲再一次念叨起了下栖的婚事,她所有的话也都只有这件事了。
这并不奇怪,在这个时代,下栖的年龄早就过了该成亲的年纪。
但也只有这个问题上,不论过多少年,下栖的态度还是那么坚决,她总是会说:“等等,再等等。”
“等等等!你到底再等什么啊?!”
下栖看着有些竭嘶底里的母亲,她知道最近村里有了些不好听的话,家里有个迟迟不肯出嫁的女儿总归是没好事的,她的眼底第一次有了迷惘,望着窗外喃喃:“是啊……我到底在等什么……”
于是又是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时间,同样的沉默不语,唯一与以往不同的是到了夕阳西下,下栖第一次开口告诉她自己到底在等什么——
“阿喜相信有神明的存在吗?”
她一愣,又点了点头,她当然相信,连她自己都是一个死灵,又怎么会去否认神明的存在。
“我也相信哦。”下栖笑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语气里满是幸福,“我也相信神明大人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一定……一定会回来的。”
“回来?”
“嗯,所以我要再等等……再等等。”
她陪下栖等了足足五年,她却告诉她自己等的是一个神明,这听起来荒谬极了,但是下栖那笑得快哭出来的表情看起来偏偏又是那么真实。
她说没关系的下栖,不管你在等的是人类还是神明,只要她愿意,她就会一直陪她等下去。下栖就又笑了,她说还好阿喜在她身边,不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支持下去。
其实下栖的故事真的很简单——
好些年前,还是十四岁少女的下栖在河边救回一个身受重伤的年轻神明,在她的悉心照顾下,神明的伤势得以痊愈,而在这短短几月的相处间,少女爱上了神明,但神明因为不得已的缘故要离开,而在临别时他许下了一定会回来找她的约定。
而那之后就是十年,下栖一直等在当初分别的地方,等着那位不知道何时才会再回来的神明。
“阿喜,为什么他不回来?”
“或许……或许是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这样吗?”
“……嗯。”
“那就造一个祠吧,那是神明的家,这样他就一定会找到回来的路了。”
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下栖,她才这么随口找了个完全不可信的理由,但下栖真的听了进去,第二天便找来了好多石头和木材,如她说的那样,开始亲手做祠。
这个举动当然惊到了村民,在得知下栖要为一个根本从未听过的神明做祠时,他们已经断言不愿出嫁的下栖是被恶鬼蛊惑发疯了,曾经那些相处融洽的过往早就不知去了哪里,看着她整家人的眼神都带了鄙夷和恐惧。
但是关于这些难听的话,下栖都充耳不闻,只是默默地打磨石头,削断木头,似乎世界上已经没有事比这更重要的了。
下栖……还是她当初认识的那个下栖吗?
她仍陪在下栖身边,但看着眼前完全陷入自己世界的女人第一次有了疑问。
穿过林子的风声变大,就连天色也开始难看。
她抬头望向天空一角,隐约在云间看到了一些古怪的生物一闪而过,但真的也只是一闪而过,快得仿佛是自己的幻觉。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过来了。
下栖的祠做得很快,从开始准备到完工只用了七八天的时间,小小的房子立在林子边上,上面只缺个名字就能大功告成,只可惜这天她没有准备好笔墨,下栖并没有选择回去拿,她早已迫不及待。
下栖用刀割破了手指,用树枝为笔、鲜血为墨在那上面写下了那位神明的名字。
这也是她第一次知道下栖等的他是叫什么名字,一笔一划,他的名字很快出现在了祠上——
“夜……斗?”
“不是哦。”下栖摇了摇头,指着那两个字纠正道,“是夜卜。”
下栖的话音刚落,一阵风便呼呼吹过,惹得林间树叶沙沙作响,一只木屐踩断了落在地上的树杈发出一声轻响,随后便是少女轻浅欢愉的笑声——
“这还真是好久不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