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轻风吹过少女的发丝,她沉默地抽回了手,溅在脸上的点点猩红流下。
她晃了下身子,看到了倒在地上、气息渐弱的男人,泪珠兀自从眼眶脱落而下,而同时最后属于人类的情感也被渐渐吞没,那唯一的色彩也慢慢沉寂为一片黑白。
所有人都在骗她。
仍在啃噬她灵魂的妖魔发出喜悦的呼声,兴奋地叫嚣她真的这么做了,最后的坚持与意志已经殆尽,接下去该议论的就是该如何内部消化她的各个器官、各个部位,他要手臂,他要眼珠,他要心脏……
她只是无神地望着前方,仿佛被妖魔环绕、将要拖入地狱的不是自己一般。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值得期待的了,不如就此归去,达到永乐的彼岸——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不停地这么告诉她。
但又有个声音在好远好远的地方叫着她的名字,似乎是叫她不要过去,快点留下来,只是那声音真的太远太远,一不留神就听不见了。
所以到现在还不想承认吗?神奈喜的存在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她看了眼现在的自己,或许她还是想反驳的,却找不到任何理由,这具身体无论如何都已经不能再称之为人类了,而这双手更是已经沾染了所爱之人的鲜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愣了好久,又勾起嘴角笑了,笑声越来越大,惊扰了围绕在她身边的妖魔,都说这半妖竟然疯了。
但只是停顿了一秒,他们又继续进行反复地吞吐,只为了将眼前这份力量好好地吃干抹净,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好吧,我承认了,神奈喜的存在——”她止住了笑声,深吸了口冷气垂下头缓缓吐出,“真的没有任何意义。”
风,停止了。
妖魔的啃噬也同样停止了。
“呵,终于说出来了呢。”伊邪那美前倾了身体,瞪大的眼睛看着眼前的景象,她兴奋得抑制不住起颤抖。
是的,有这句话就足够了,束缚于她的枷锁已经被彻底打开了。
长时间的沉默——
妖魔不停转动地眼球全部停止,呆愣地望向同一个方向,那是未知却又盛大的力量正在从深渊爬起。
“啪叽——!”
一只白皙光滑的左臂穿透了覆于表面的妖化物暴露在空气中,乍一看下与人类无异,那只手中捏着的是只大眼珠子妖魔,指尖稍一用力便当下血浆四溅,与此同时仿如点燃周身所有的一切妖物,竟在瞬间一齐爆裂。
血气漫天,少女置身其中,她开始伸手将其慢慢剥下那些丑恶的腐烂之物,双手俯撑而上,身体沾满了滑腻的液体,犹如蜕皮一般丢下刚才还在想要将她吃掉、如今却成了死物的东西,而在那之后,以肉眼看来,除了右手不在外,她竟此前人形全无不同,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好像从未有过。
伊邪那美轻扶着脸颊,莞尔一笑:“界限,越过了呢。”
少女的双脚落于地面,缓缓睁开了眼睛,却仍是那对泛着诡异的金色竖瞳——这便是她堕妖的最好证明。
她歪了下头,稍许动了下筋骨,周身发出咯咯的声响:“什么嘛,也不是那么难过。”
只是那只断了的右手仍是那么碍眼。
“啊,欢迎欢迎。”一个绮丽的女声传来。
她眉头轻皱一下,回头望向说话的女人。
伊邪那美毫不在意那个不甚尊重的目光,笑着拍起了手:“这才是你该有的样子啊,真是久违了。”
“……”
“快让我们开始庆典吧,庆祝你的回归。”伊邪那美说话间一挥衣袖,方才满是死尸的洞穴变为了明亮的殿堂,成堆的美酒佳肴再次出现。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伊邪那美招呼着她快快入席,只觉得有些心烦碍眼,可心底又有个声音在告诉她,那才是属于她的世界。
她确实想要往前一步,却又被身后另一个声音拖住了脚步。
“……阿喜。”
那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叫她留下来的声音,这次终于能好好听清楚了。
她回头望去,倒在地上的男人依然沉默,而说话的是他身边的少年,他正被伊邪那美的发丝捆绑在地,眼看就要变成在身后那些虎视眈眈的妖魔的开胃菜。
“……雪音。”
没错,这应该是少年的名字,虽然在此刻念出口已觉万分陌生。
“阿喜……不要过去……不要过去啊!”少年叫嚷着便向前奋力挣扎,但这份微不足道的力气只能为他身上多添几道伤口。
“不要白费力气了。”她黯然地垂下眸子,她没有兴趣去伤害一个毫无杀伤力的年幼神器。
“那个时候明明是阿喜告诉我的。”少年确实停下了挣扎,低下的脸上辨不清此刻的表情,只是声音染上了浓浓的哭腔,“没有记忆,没有朋友,没有家人……都没有关系,记忆可以创造,朋友的话你们都会在身边,只要我愿意,阿喜的家我也可以一直待下去……明明那样说过的,为什么现在又变成现在这样?阿喜……是不是也骗了我呢?”
“……”她抬头望向华贵的天花板,自己原来说过那样的话吗?
“阿喜!留下来啊!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夜斗啊!”身上的发丝已经将他割得遍体鳞伤,他像是用尽了全力吼出了这句话。
“……”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听到这个名字,只是一瞬间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呼吸,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动作要转身离开,但手腕却又忽然被人一把握住。
滑腻的触感,皮肤之间满是血红,她听到了从地上传来的、那人低弱到快听不见的声音——
“雪、雪音都这么有诚意地叫你留下了……真的不考虑下吗?阿喜。”
她回头望向那个男人,明明已经重伤成那样,但握着她的手仍是那么紧紧的,没有丝毫放开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