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彭羕,刘备其实并未有过更深的接触,只不过当初平定益州之时,庞统与法正曾先后推荐过此人,称赞此人颇有才华。而且此人之前得罪过刘璋,被刘璋罚为刑徒,故而刘备为了表示他的用贤之心,便将彭羕越级提拔为治中从事。
如今这么多人弹劾此人,刘备纵然知道其中必有内情,但彭羕如今官位不小,对于如何置此人,他当然不敢独断专行,故而特意将诸葛亮、庞统、法正等人一同招来,共同商议此事。
法正的表情是凝重的,显然彭羕遭弹劾这件事,的确是出乎了他的意料,而以他的城府,自然知道这一出好戏是谁幕后导演的,而这一出戏又是演给谁看的。
彭羕为人极为自负,这一点与法正的姓格十分相似,这也是彭羕作为益州土著士人,却能成为法正知己的重要原因。
而荆州人挑了彭羕这个益州人来下手,却非直接拿东州士人动刀,显然也是想给东州士人留有颜面,这一节,法正当然也知道,但是,他却不能容忍。
一个被荣宠惯坏了的人,反而很容易会迷失了判断力,而法正现在正是这样一种状态。
看过了那些奏章之后,法正沉着脸道:“主公,正以为这些人对彭永年的弹劾有失公允。永年的姓子是有些不合群,为人处事心直口快,有时难免言语刻薄,也许就是因此而得罪了不少人,所以才招致这般诬蔑,主公明察秋毫,万不可轻信人言啊。”
法正辩驳之词也很巧妙,他先是主动责怪彭羕“言语刻薄”,以退为进,却是向刘备说明这彭羕被这么多人参劾,并非是因为他真的犯了法,而是因为他的不合群才惹了旁人的忌恨,进而群起“诬蔑”,三言两语,便将彭羕推到了一个无辜的境地。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孝直所言看来也无不道理,孔明、士元,不知你二位如何看待此事。”刘备把自己摆在了一个中立的位置。
庞统先是一叹,接着道:“说来这件事也有我的责任。当初我向主公推荐彭永年之前,其实也只是与他谈论了一些天下之事,觉得此人颇有些见识,所以才向主公推荐。不过如今看来,彭永年的才能倒也并非当初我料想的那般出色,又因他那姓格问题,所以处置公事之时个人情绪太重,多半有失公允,或许就是因此才惹了众人的不平。”
庞统的应对也很老辣,他把彭羕从姓格问题巧妙的转移到能力问题上来,因刘备的用人之道,主张是‘量才委用’,那么如果彭羕的能力确实与其官职不相符的话,那自然也就有了将之贬弃的合理借口。
庞统先做铺垫,诸葛亮紧接着道:“士元言之有理。其实亮也早听闻群僚对永年多有抱怨,亮自不敢妄下结论,故而私下对其进行过多方考察,发现此人自任治中以来,所办公事,虽无大错,但也漏洞不少。而其身处高位,处置公事却如此力不从心,群僚们心怀不服也就难怪了。至于那些参劾中所提到的罪名,亮倒以为言过其实了些。”
诸葛亮这是给彭羕盖棺定论了,说的就是此人才华与官位不相符,即使不治其罪也要贬其官位。
诸葛亮和庞统在刘备心中的地位,法正当然不会不知道,他很清楚刘备如今这般荣宠自己,那是念着自己有功,念着他的东州士人将来对于北伐有可用之处,这与刘备对诸葛亮二人的信任是大不相同的。
听过那二人的一番话后,法正意识到,自己和东州士人的风头确实是遭人家的忌了,这一回人家是铁了心要打压自己的气焰。不过听那言辞口气,倒也没打算把彭羕置于死地,显然还是给自己留了面子的。
法正这下就陷入两难境地了,保彭羕还是不保?保的话,就是要公然与荆州集团作对,不保的话,他和东州集团就要自吞这苦水,而彭羕又是自己的好友,若不替他说话,将来又当如何与他交待。
法正的表情愈加的阴沉,不动声色的刘备瞧得清楚,猜想他心里边已经在向退步做倾斜,便道:“两位军师这般一提,我似乎也想起来了,上一次我曾令彭永年起草一份法令,而他交上的那份草稿,却是多有疏漏,我当时也未多在意,这时细想,此人的才能确实有些名不符实呀。”
刘备这个时候也站在了诸葛亮他们这边,毕竟他本就有打压东州士人的心,这时既然诸葛亮等人先提出来了,便正好顺势而为。
刘备这么一表态,法正便强硬不起来了,思前想后,考虑通盘大局之后,法正只得改换口气,道:“永年的才华还是有的,可能是先前长年被刘璋罚为刑徒,久不处理政事,故而才会有所疏漏,还望主公能给他一次纠正的机会。”
法正这么一表态,显然是已经服软了,那俩军师心中顿生得意。当然,他们折腾这么一气,也只是想给法正一个小小的惩诫而已,既然法正都退让了,也就没必要赶尽杀绝。
于是,诸葛亮便道:“法孝直言之有理,亮知江阳太守如今还在空缺之中,主公不如就让永年去担当此职好了,也算是让他好好历练一番,将来时机适当,再予以重用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