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瑾这腔调,与其说是在夸他,倒不如说含着几分讽意。方绍一听他这口气,便知道他已经想明白先前所中的套子,当下也不言语,只是故作不知的笑了一笑。
诸葛蓉显然是没听出来,她还以为兄长是在夸自己的丈夫呢,脸上便露些些许自豪之情,道:“大兄过奖了,夫君他自是不及大兄这般有韬略。”
方绍也忙跟着道:“是呀,绍今后有机会,还得多向兄长请教才是。”
诸葛瑾淡淡一笑,话锋一转,忽然道:“小妹,我今天酒吃得有些上头,你去帮我熬些醒酒汤来清清脑子吧。”
“好,我这就去吩咐。”
诸葛瑾现下哪有半分醉像,他这是故意找借口想支开自己的妹妹呢。
果然,待诸葛蓉一离去,诸葛瑾和蔼的神色便马上阴了下来,他盯着方绍,冷冷道:“你和阿亮还真是厉害呀,骗得我这个兄长云里雾里,差点就这样被刘玄德给蒙混过去。”
诸葛瑾不留情面的拆穿了他们的拖延战术,根据方绍对他姓格判断,这倒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般直白的话,诸葛瑾能说,他方绍却不能讲。
于是,他轻咳了几声,讪讪笑道:“兄长何出此言啊,咱们彼此间不都是以诚相待的么,现下主公连借据都写了,怎么还能叫做蒙混过去呢。”
诸葛瑾哼了一声,道:“你们是不是以为,我诸葛瑾会傻到把这一纸借据当作宝贝似的带回江东不成。”
“这个嘛……恐怕还真得如此,其实依兄长的见识,此番来成都讨要荆州,应该早就会预料到这样的结果吧。”
方绍不想撕破脸皮,但也必须提醒诸葛瑾,无论如何,他和吴侯都必须接受这不可更改的事实。
诸葛瑾怔了一下,正色道:“难道刘使君就不怕我家吴侯拿到这一纸借据后,一怒之下起兵强夺荆州吗?”
诸葛瑾这是在威胁,方绍可不吃套,马上争锋相对道:“吴侯若果然不顾大局,公然对盟友动武,那我可以负责任的说,吴侯若是想强夺荆州,非起倾国之兵不可,且一月之内没能拿下荆州,则我主将身率益州之众东出,到时候就不只是要保守荆州,顺江而下,更可直取建业。那个时候,曹艹必会趁机从合肥方面夹攻东吴,结果如何,以吴侯之英明,应该不会猜不到吧。”
方绍这是在赤裸裸的威胁,也是时候该告诉孙权,如今的刘备已不是当年那个寄居樊口,受他孙权庇护的刘备。如今的刘备坐拥两州之地,兵精而将广,又有上游之势,根本不再惧怕你孙权的武力威胁。
诸葛瑾被方绍的威胁所震,一时间不该如何应对,方绍不给他缓过神的机会,接着道:“如我两家和好,东西两线出击,则可使曹分兵,两线我方皆占优势,如此,则可齐心协力,合灭曹贼。若是我两家相斗,则曹艹必坐观成败,而我双方无论谁胜谁负,必然都是损伤惨重。我主虽败,亦可退守益州,曹艹无法攻打,势必会攻击惨胜的吴侯。而若吴侯战败,那就更不用说了,到时大军皆损于荆州,曹艹起倾国之兵由合肥而出,试问吴侯还能有赤壁之战那时的运气吗?”
最后,方绍衣袖潇洒的一甩,断然道:“所以,两家若和,则共同得利,两家若战,则江东离大祸不远矣,孰轻孰重,以吴侯与兄长的见识,应该不会想不透彻吧。”
方绍洋洋洒洒一大通话,只将诸葛瑾呛得无话可说,半晌之后,他一脸的阴沉忽然散了,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这回又轮到方绍困惑了,不过他猜不出诸葛瑾这突然的笑是装腔作势,还是另有意图,怔了一下之后,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正笑得畅快时,诸葛蓉端着一碗醒酒汤进了来,见他二人这般模样,不禁奇道:“你们俩人有什么高兴事么,怎地笑的这般开心?”
笑声嘎然而止。
诸葛瑾此刻又换上一副赞许的表情,笑道:“阿蓉呀,你的这位夫君,先前我也是只听说过他的名头,今曰一见,确实是难得一见的高才,你是嫁对了人呀。”
诸葛蓉脸色顿时一红,但听兄长这般夸赞自己的丈夫,低眉浅笑之间,又洋溢着喜悦之色。
诸葛瑾这般突然的转变,方绍只能将之视作是想通了大局之势,心里边略松了口气,拱手笑道:“兄长谬赞了,绍万不敢当。绍之前的言行,其实也是为了大局设想,若是哪里得罪了兄长,还望兄长见谅。”
诸葛瑾叹道:“各为其主而已,我岂能不理解,况且你所说得,确实也是大局之道。只是江东士人的根本利益与荆襄之士大不相同,所以这大略方针也就有所差异,并非是每一个人都能有中正你这样的大局观呀。”
诸葛瑾的言语多有无奈,似乎方绍之前的那一通分析,他也并非全然没有想过。
方绍便道:“江东方面的内势,绍也略有所闻,所以也只能请兄长看在大局的份上,多多劝解一下吴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