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摧锋营的到来减轻了吴国士卒压力的话,那么孙鲁班和飞虎营的参战则让吴国士卒感到了极大的压力,并且这种压力迅速的变成了动力。
如果说公主都上阵搏杀了,那自己还有什么理由逃避?难道一个堂堂的七尺汉子还不如一个女子,还要由女子来保护自己?如果就这样退出去,那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其他人面前说道?
陈时的那一句呼喊,激起了吴国士卒心中的血姓,他们跟着陈时举刀狂呼着“公主威武”,奋不顾身的再次杀了上来,疲惫的身躯中暴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以更疯狂的姿态向扶南人杀了过去。
扶南人的冲锋象是遇到了巨石的海浪,虽然气势很足,却难以撼动巨石分毫,只是将自己摔得粉碎,激起一阵阵的浪花。
百步宽的战场,犹如变幻的海岸线,相逢之处,是飞溅的鲜血,一个个的士卒倒了下去,更多的士卒扑了上来,他们誓死不让,争夺着每一寸阵地。
孙鲁班杀气腾腾,几年的苦练终于有了施展的机会,她圆睁一双杏眼,手中寒铁铸就的战刀挥洒出一片片的血花,将一个接一个的扶南士卒斩杀在面前,很快,她浑身上下就被敌人的鲜血染红了,可是她却无暇去看一眼,怒吼着,勇不可挡的向前冲杀。
柏暧和盖娅紧紧的护着她的两侧,在她们的外侧,是丁奉带领的摧锋营。丁奉不敢大意,如果孙鲁班有所损伤的话,他就对不起王后的交待,对不起大王的信任,他可以自己死,却不能让孙鲁班死。他带着最悍勇的亲卫,冲杀在前,将一个个看起来可能对孙鲁班造成伤害的扶南士卒斩于刀下。
扶南士卒依然源源不断的涌来,可是,他们却再也不能前进分毫,吴越士卒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碍,死死的拦在了他们前面,无论他们冲上去多少人,也难以撼动这道障碍。
孙鲁班的面前很快堆起了一道尸墙,肆流的鲜血把脚下的血地浸入泥泞不堪,行走都变得十分困难。孙鲁班穿的也是牛皮凉鞋,光着脚丫,两个脚丫里全是血泥,滑滑的,不仅不舒服,而且严重影响了她的动作,她有些暴躁,一拳击倒一个张嘴欲咬的扶南士卒,趁着空隙扯下了鞋,劈头砸在一个冲上来的扶南士卒脸上。那士卒以为是什么武器,下意识的举起双臂护住了面门,挡住了凉鞋,却被迎面踹到的一只小脚踹在心窝上。他顿时觉得胸口一闷,翻身倒飞了起来,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后面的同伴踩了几脚,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留在他最后的记忆中的,是两条白晳的小腿,和一双沾满了血泥的小脚。
关凤站在指挥车上,注意着阵中厮杀的孙鲁班,松了一口气:“你们孙家果然有出勇士的传统,不仅男子善战,就连女子也不可小视。大虎人如其名,将来不亚于姑姑你。”
孙尚香嘎嘎一笑,一点也不谦虚的说道:“那还用说。”
关凤微微一笑,打量着战场态势,说道:“扶南人已经失去控制,士气崩溃,该给他们最后一次打击,让他们投降了,要不然的话,我们的损失将会很大。”
孙尚香点点头:“困兽犹斗,是该收手了。”
关凤一挥手,身边的令旗兵挥动手中的战旗,十个身强力壮的大汉挥动肌肉贲张的手臂,敲响了牛皮大鼓,隆隆的鼓声象闷雷一样,向四周弥漫开去。接到信号的左右两侧同时敲响了战鼓,战士们越过深坑,开始冲击扶南军的两翼,扶南士卒遭到了夹击之后,前进的势头再一次被打断,他们看着遮天蔽曰的箭雨,听着吴越联军士气如虹的喊杀声,彻底崩溃了,他们知道,自己无论怎么拼命,也没有生存的机会。
范长呆呆的坐在象背上,看着疯狂的战阵,万念俱灰,所有的雄心壮志在这一刻都随风而去,甚至生死都变得不再重要了。他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心情出奇的平静,竟是体会到了那种平安喜乐的心境。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范长的嘴角露出自我嘲讽的讥笑,他想起了范旃。范旃虽然不是他的亲兄弟,可是范旃和他一样,是父王的爱将,范旃打的仗比他多,父王一直比较看重他,在听到范旃兵败身死的时候,他在惋惜的同时,还有些一些不屑,觉得范旃原来不过如此,可是现在他知道了,范旃兵败,不是他无能,而是吴国太强了,吴国人太狡猾了。他们到处挖坑,一步步的把他的四万大军引入了死地。
“呜呜呜——”喧嚣的战场上忽然响起一阵奇怪的号角声,范长淡然的将头扭了过去,只见十几匹快马从阵前飞驰而过,马上的骑士手里举着一根管子一样的东西,大声的喊着什么。范长凝神细听,却是什么也听不到,刚皱了皱眉头,却见正前方的战阵中突然跑出十个庞然大物,亮闪闪的夺人眼目。范长很奇怪,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是十头战象,只是浑身都披着闪闪发光的战甲,看起来有如天神降临一般。战象背上驮着一个木屋,不过此刻木屋是打开的,露出里面坐着的士卒,士卒的手里也拿着同样的管子。
战场上忽然静了下来,几乎所有的扶南士卒都看着这十头闪着光的战象,心里充满了疑惑,什么时候吴国人也有了战象?
战象上的人喊着什么,不时的挥舞着手中的彩旗,紧接着,对面的吴军士卒也跟着喊了起来,范长这次听清了,他们喊的居然是扶南土语:
“降者免死!”
战场上掀起一阵搔动,犹如死寂的水面吹过一阵轻风,不少士卒将头扭了过来,看向呆立在象背上的范长。原本以为必死无疑的他们突然发现还有一线生机,自然不敢轻易放过,只是范长不下命令投降,他们还不能放下武器。
范长苦笑一声,他知道,仗打到这个地步,自己就是不想投降,也不会有人跟着他一起拼命了,最后的下场大概就是自己被求生的士卒杀死。在周围士卒渴望的目光中,范长没有做太多犹豫,挥手下令投降。
短暂的沉默后,战场上爆发了一阵死里逃生的欢呼。
经过半天的恶战,三万多扶南士卒战死八千多,受伤一万五千多,损失战象七十余头,在突围无望的情况下,范长接受吴越联军的劝告,放下武器投降。
诸葛恪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抚额而叹,他知道,自己创下了奇迹,以一万五千多战力参差不齐的吴军,在七千越军的配合下,以少胜多,干净利落的战胜了四万扶南军,生擒超过两万扶南人,战象六十多头,这样的战果可称辉煌,足以让他一跃进入名将的行列。
诸葛恪知道自己的胜利是怎么来的,如果没有越国的强力支援,仅凭那些坑,他根本不可能拿下这场战役,范长虽然会损失很大,但他很可能会冲破堵截,组织起反击,以他手中仅有的八千精锐人马,最后失败的还会是他,而不是范长。所以他一面让人将捷报送给在西卷城的孙登,一面赶到关凤的大营致谢,一见面,他就躬身下拜:“多谢王后大力支持。”
关凤笑笑,伸手示意他起来:“元逊果然是将才,筹划有方,数万大军指挥若定,不亚于宿将,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啊。看来我要提醒我家大王,以后不要与元逊对阵才是。”
诸葛恪既有几分得意,又非常惭愧,连忙谦虚道:“王后谬赞,恪焉敢有受。如果没有王后的大力支持,恪岂能有此大捷。此战能胜,王后乃是第一功。恪自问尚不敢与王后对阵,更遑论去捊越王殿下的虎须。”
关凤咯咯一笑,请诸葛恪入座,命人上了酒,沉默了片刻道:“元逊,此次大战,如果你觉得我们还有些功劳的话,就提提公主吧,其他的就不用再提了。”
诸葛恪愣了一下,有些意外的打量了关凤一眼,见关凤神情诚恳,不象是虚伪的推辞,不免有些好奇。他犹豫了片刻,问道:“敢问王后,可是有什么担心吗?”
关凤抿了一口酒,点了点头:“元逊,不瞒你说,吴越的情况你是清楚的。我家大王不想和吴越有什么冲突,也不想让人觉得越国对吴国有什么威胁,或是对曰南、九真有什么企图。我身为越国的王后,也不需要什么战功,所以嘛……”
诸葛恪沉思了片刻,他本来也在为分功劳的事情担心。这一仗是打赢了,他的功劳当然不会小,孙登的功劳也不小,可是如果传到孙权的耳朵里时,这中间也许就会变样,依仗越国的帮忙才打赢这一仗,无形中就会减弱许多,说不定会生出相反的效果来也说不定。只是诸葛恪心里清楚,这一仗能打赢,越国的帮忙是关键,特别是最后,如果没有飞虎营和摧锋营帮忙,如果没有十头战象镇住阵脚劝降,扶南人会不会拼杀到最后真是一件很难说的事情。
抹杀越国的功劳是不行的,可是如果如实汇报,那事情的变数又是非常大,现在关凤主要提出要淡化越国的功劳,可谓是解决了诸葛恪的一个重大难题。诸葛恪十分感激,不过他也不至于高兴得忘乎所以,他犹豫着说道:“既然如此,那战利品就请王后先挑吧。”
关凤笑了,诸葛恪是个聪明人。“扶南的俘虏和战象都给我,其他物资都给你,另外,希望新的曰南太守是个熟识的人,我越国不想夺曰南郡,可是也不希望来一个坐地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