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登和孙绍打了这么久的交道,还是第一次领教孙绍的无赖,这才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空有一肚子的学问,可是在孙绍的面前却一点也使不出来,一怒之下,拂袖而去。在行宫外等候的诸葛恪和谢景正在闲聊,见孙登气冲冲的出来,十分吃惊,刚想开口问出了什么事,孙登跳上马车,连声叫道:“回驿馆!回驿馆!”
“太子,你这是……”诸葛恪连忙跟着跳上车,压低了声音问道。
孙登生了一会儿闷气,这才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诸葛恪眉头一皱:“太子,你真打算和扶南谈判?”
“如果能通过谈判就收回曰南,为什么还要打仗?”孙登扭过头看了一眼诸葛恪,眼神中充满了狐疑:“元逊,难道你也认为应该打?”
诸葛恪淡淡一笑:“臣只是觉得扶南国的使者来得太巧了一些,吕使君到曰南这么久,他们也没派个使者,怎么越王一到朱崖,他们的使者就到了?我觉得这些蛮夷不知礼义,不狠狠的敲打一下,恐怕是不会老实的。他们到朱崖来,也许是试探的成份多一点,并不是真心讲和。”
孙登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吭声,他叫来陈时,详细的问了吕岱到交州以来的经过,这才疑惑的问道:“这时间确实有些巧,可是,他们消息哪有这么灵通,越王大军刚到朱崖才几天,连吕定公都不知道,他们又如何得知?也许真是巧合呢。”
“臣以为不然。”谢景插了一句嘴:“臣以为,蛮夷未必是因为越王到了朱崖才来讲和,当然了,正如元逊所说,他们未必就是来讲和的,臣觉得可能和卫温他们有关。卫温他们到朱崖已经三个多月了,在林邑国一带闹得很凶,接连两次袭击了岘港,杀了不少人,也许是扶南国迫于他们的压力,这才到朱崖来求援。”
“叔发,你觉得是打好还是和好?”
谢景扫了一眼诸葛恪,抚着胡须,淡淡的笑道:“臣以为,如果蛮夷是真心想和,未尝不是好事。吕定公在曰南半年,死了两三千士卒,耗费了那么多粮食,现在还是徒劳无功。大军一动,千里不安啊,如果能就此收回曰南,又何乐而不为呢?”
诸葛恪撇了撇嘴,不置一词,可是他的表情显示了他的不屑。孙登见他们俩意见不一致,再想到自己和孙绍的意见相差也很大,不由得有些头疼。孙绍把周循的人马抢了过去,那他就只能倚靠吕岱了,可是吕岱现在处境困难,安抚九真和交阯诸郡都有问题,主动进攻曰南几乎是妄想,也正是基于这个事实,他才想和扶南谈判,可是没想到孙绍发了疯,非要为了几个商人的死和扶南纠缠,还是几个犯了法本来就该死的商人。
难道把他们从扶南抓回来再杀就有那么大的区别?
孙登想不通。
可是眼前的困境却是如果他不同意孙绍的意见,那么他就只能自己和扶南人谈判,孙登虽然有些书生气,但是他也知道,如果没有武力做后盾,那谈判十有八九是很难成功的。
如果能利用孙绍吓唬吓唬扶南的话,也许事情会比较顺利一点。孙登眉梢一动,忽然有了主意。
“叔发,找机会和那个扶南的使者聊一聊。”
范寻半夜酒醒过来的时候,坐在床上出了好一会神,他仔细回忆自己有没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可是除了美酒和佳肴之外,他是一句也想不起来自己说过一些什么。他懊恼的直拍脑袋,决定找机会再和孙绍套套口风,探听一些虚实。可是他等了几天,再也没有见到孙绍,反而等来了卫旌。
卫旌板着一张脸,让范寻一看就有些发慌。
“将军的好意,我家大王心领了。”卫旌脸虽然难看,可是第一句话还是让范寻松了一口气:“我家大王说,可以和扶南国谈判解决这次的矛盾,这是我们的条件,请贵使过目,如果可以接受,我们就按这个办,如果不能接受,那就请贵使早些回去准备开战。”
范寻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接过卫旌递过来的纸,先吃了一惊,这份文件上写着两种文字,每一行汉字后面都跟着一行他们使用的文字。扶南国的文字是借鉴天竺的字母文字结合本地的发音创造出来的,只有扶南的都城特牧城在使用,其他地方根本没有人用,而朱崖居然有人能使用这种文字,可见朱崖对扶南的情况非常了解,而他对朱崖的情况却还是雾里看花,这和知已知彼可相差甚远了。
看完文书内容,范寻的吃惊随即变成了愤怒,他强压着怒火,轻轻的将纸摊在案上,笑了一声:“卫大人,你们这些条件未必也太苛刻了吧?几个犯法该死的商人,居然要我们赔这么多?就算他们赚一辈子,恐怕也赚不到这么多钱吧?”
卫旌淡淡一笑:“你说得不错,他们就算活着,做一辈子生意最多只能赚到这些钱的一成。”
“那你们还要这么多?”范寻一呲牙,双手握在一起,慢慢的抱在胸前,昂起了下巴。
“另外的那些,是补偿。”卫旌无动于衷,对范寻露出的敌意视而不见,他抚着胡须,从容的说道:“你可能不知道,我家大王刚刚发布告国民书,那几个商人既然是我越国的子民,他们就享受我越[***]人的保护,你们杀了他们,就是对我越[***]人的藐视。你说,我越国十万大军的面子值多少钱?”
范寻愣了一下,随即歪了歪嘴,将信将疑的说道:“你们越国有十万大军吗?”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卫旌露出诧异的表情。
范寻的眉梢不安的抖了一下。他真是不知道越国有多少大军,如果真如卫旌所说有十万之数的话,那真要考虑考虑能不能打了。扶南国如果总动员的话,应该也能凑出十万人,再加上本土优势,打胜应该没有问题,可是仅仅打胜是不行的,如果损失太大,那也是一个灾难。
“军人的面子,需要用钱买吗?”范寻笑笑,竭力让自己显得很镇定。
“说实话,那些将军们确实不喜欢用钱去买。”卫旌不动声色的看着范寻:“他们更愿意用战刀去讨回公道。不过,我有话在先,我们越[***]人的开销是很大的,一旦出手,恐怕你们整个扶南国都赔不起。”
“既然我们整个扶南国都赔不起,那你们又图什么?”范寻看着卫旌,嘴角露出几分讥讽:“你们汉人有句话,军无利不行,明知是一场亏本的买卖,又何必非打不可?再说了,我扶南也有十万大军,真要开战,你们未必就能打赢吧。卫大人,依我看,你还是回去劝劝你们大王,让他重新考虑一下这个条件,要不然的话,只怕会血本无归的。”
“哈哈哈……”卫旌大笑,大手在纸上一拍,起身看着面露惊惧之色的范寻:“我家大王心意已决,不用再考虑了,倒是你,我看你大概也做不了主,这样吧,你把这个要求带回去面呈你家大王,看他是什么意见,如果同意,那就如数交付,如果不同意,那就准备兵马,我们战场上见。贵使好自为之,说不定啊,我们还有同殿为臣的机会。”
范寻的脸色变幻,他被卫旌那种自信到爆棚的神态吓住了。这越国的君臣和他以前接触过的汉人官员相差很大,好象他们就盼着打仗似的,与他印象中汉人官员息事宁人的态度迥然不同。
卫旌没有和他多说什么,直接给他安排了舟船,半强制的将范寻送出了朱崖,范寻想再打探一下朱崖的计划直接胎死腹中。范寻无奈,他让人费尽心机打听孙登的住处,准备再和孙绍接触一下。这一次他心想事成,孙登和他一起赶往九真。
范寻大喜,他千方百计的和孙登套上了关系,然后和孙登同行。他很快从孙登的随行队伍中发现,这位吴国太子的卫队居然是那些头昂到天上的越国士卒,真正对孙登恭敬的只有随身的两百卫队。这个发现让范寻大喜,他知道汉人最讲排场,孙登作为吴国太子穷酸到这个地步,那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他根本不受宠,要么是另有隐情。在他的着意打探之下,他很快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孙登的两千卫队不知什么原因被孙绍扣下了,为此两人还发生了冲突。
范寻喜出望外,汉人好内斗的天姓果然名不虚传,即使是出于同宗也不例外,这仗还没打呢,吴越先发生了矛盾。在到达九真之后,他找了个机会面见孙登,再次表达了扶南国想谈判的愿望。
孙登皱着眉头:“我吴国是希望谈判的,可是我们做不了越国的主。如果越国要和你们开战,我们根本拦不住他们。你也知道的,越国大军是我吴国的数倍,我们是不是他们的对手。”
“越国的大军再多,也不过是吴国大军的三四吧?”范寻佯作不知,不以为然的说道:“其实就算你们参战,我们扶南国也有足够的实力打败你们。我们只是觉得为了几个商人而作战,实在有些不值得。”
孙登愣了一下,打断了范寻的话:“你知道越国有多少大军吗?”
范寻很不解的说道:“知道啊,越国有三四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