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绍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这次回到建邺以后,恐怕会有事。我是无所谓的,大不了回吴县,可是仲嗣兄就可惜了,所以,我希望你回去之后告我一状,和我撇得越清越好。”
张承盯着孙绍的脸,想从孙绍的脸上看出一点虚伪来,可是孙绍的脸上只有担心,只有关切,却一点作伪的端倪也没有。张承有些感激,孙绍为了不牵连他,宁愿自污,而且怕他不好意思,主动要求他去告状,实在不容易。
“我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张承强笑了笑:“那二百人是关羽嫁女的陪嫁,又不是我们要的。”
“仲嗣兄,不要意气用事。”孙绍摇摇手:“为天下计,要想灭曹,恢复中原,孙刘必须联盟。前年那样的荆州之争,不能再出现一次,否则最后得利的只能是曹艹。孙刘势弱,如果精诚合作,还有一点机会,如果再内讧,那天下事就不可知了。牺牲我一个,没什么关系,只要至尊能问鼎天下,我终少不了一个万户侯。”
张承点点头,又问道:“你的一片心意,我会向至尊言明,总不会委屈了你。”
孙绍笑笑,也不反驳,他该说的已经说了,张承怎么做,那是他的事。他看着外面波光粼粼的江面,和远处起伏的群山,忽然说道:“该到陆口了吧?”
张承看了一眼外面,被宁静的夜色吸引了,一时忘了回答。孙绍起身出了舱,负手而立,江面宽阔,远胜于后世所见,夜风吹起的波浪,将水中的圆月打成碎银一般,有如万条银鱼在波中翻跃,习习夜风吹来,让人神清气爽,胸中郁闷一扫而空。
孙绍撮唇长啸,啸声在寂静的夜空里传出很远,过了很久,直到除了风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孙绍才感慨的说道:“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壮哉,此情此景,不知道富春江可堪比拟否?”
张承一言不发,他从孙绍的啸声中,从孙绍的感慨中,听出了孙绍的决绝,听出了孙绍为大局出发决定放弃时的不甘和无奈,同时听出了孙绍的广阔胸怀。他觉得有些可惜,孙绍的见识也好,才能也好,都是孙家子弟中难得一见的,如果能出仕,绝对会成为一方重将,可是偏偏因为他是孙策的儿子,不仅不能建功立业,而且必须自污以求生。实在太可惜了。如果说他之前还对孙绍轻佻的举动有所腹诽的话,现在就只剩下同情和感激。他暗自决定,马上就给孙权上书,向他表明孙绍的一片心意,不要让刘备君臣的计策成功。
“仲嗣,有机会的话,你到陆口来吧。”孙绍指着远处如黑线一般的江边:“陆口与关羽毗临,非胸有天下之人,不能镇守。鲁横江身体不佳,有你在,他也能轻松一些,或许还能为至尊再效力数年。”过了片刻,他又说道:“他为至尊效命十余年,总不能连一个子嗣都没有,让如此功业随波而去吧。”
张承点了点头。
夜深了,张承还在斟酌字句,给孙权上书的时候,孙绍正躺在床上得意于自己的演技。他知道张承在干什么,但是他不知道这一番做派能不能打消孙权的疑虑。他一直在猜测孙权这么高规格的给他艹办婚事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但是他猜不透。
当不当官,对他来真的无所谓。这些天在建邺,他是看到了孙权和那些文臣武将是如何做事的。曹艹大军来袭,军务繁忙,孙权自己是天不亮就起,大半夜才睡,辛苦自不待言。两个姊夫也是忙得难得回家,夫妻之间十天半月的照不着面是常事。周循就更不用说了,为了建功立业,他直接驻在营里,到建邺来这么久,就没看过他,就连没有正式军职的周胤都时常找不到人。这可比前世的小白领辛苦多了,标准的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迟,自己反正又不愁吃不愁穿的,何必去遭那个罪?万一惹得孙权猜忌,弄不好还会丢了小命。
还是出海好。孙绍翻了个身,看着远处仿佛随波沉浮的天地,暗自想道。如果有几只大海船,自己带着关凤和这二百精锐说不定就能打下一片天地,想当年哥伦布、麦哲伦开始大航海的时候,不也是几条破船,百十个除了发财梦之外一无所有的穷汉吗?比起他们来,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总比他们清楚一点,不用在茫茫大海里撞大运吧。
关凤和关平并肩而立,刚才孙绍那一声厉啸仿佛犹在耳边,关凤的脸色虽然平静,可是嘴角却有一丝失落。关平扶刀而立,打量着妹妹严肃的表情,低下了头。
“兄长,你不该来的。”关凤忽然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父亲心情不好,你应该留在他身边才是。”
关平摇摇头,淡淡的说道:“我笨嘴笨舌的,也不会说话,留在父亲身边也没用。有殷先生他们在,父亲不会有事的。我不来送你,父亲如何能放心。”他沉默了片刻,又恨恨的说道:“不知道是谁出的这个主意,把好好的一桩亲事搞得这么为难。”
关凤眼神一闪,欲言又止。良久,才叹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