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斯乌德很讨厌这样远距离的征伐,他本来正陪阿尔斯兰大汗在达林库尔(巴尔喀什湖)附近游猎,正自起兴,忽然被派来征剿这伙唐寇,虽然他在碎叶河中游就已经找到唐军,但为了将他们连根拔起,竟然又蹑着郭师道他们的尾巴跑到这里,全程足足走了将近六千里的路。
虽然回纥人的游牧味道相当浓厚,但这些年回纥王朝的上层人物也已渐渐过上了定居的生活,随着疆域的扩张,又占据了丝绸之路上的几座商业城市,就算住帐篷,也都是金碧辉煌的金帐,里面软被棉毯、美酒美食一应俱全,但数千里奔波来到这讨伐,许多享受的生活器具便都没法带上,自然就感到十分不便。
“萨图克还没到吗?”
“没呢。”部将卡拉锡回禀:“那群唐寇十分狡猾,一路上东兜西转,弄得我们将道路也搞乱了,所以……”他们走的这六千多里的路有一大半当然是冤枉的,从八剌沙衮到新碎叶城的直线距离本没有这么长,不过这个时代的中亚地区雪山与沙漠相间、草原与沼泽夹杂,也没几条笔直的康庄大道。
“我不想听到这些废话!”最近七八年醇酒美人的生活,虽让他腆起了个不小的肚子,但这个喀喇汗王朝的大将脸上的冷酷依旧不减当年。“派人去催!哼!”
战争已经持续了两天了,形势比马斯乌德预计的要糟糕得多。原本回纥人以为这群“唐寇”也就是一伙盘踞在边境上的强盗,同时派出两支合计四千多人的部队已是太看得起对方了,马斯乌德一路追来,只想等找到“唐寇”的老巢马上就将之剿灭,哪里想到对方竟然拥有一座颇具规模的城池,更让人惊讶的是,这群“唐寇”在攻防战中所使用的武器装备以及所显露出来的战法,竟有传说中大唐正规军的味道!
这哪里还是一伙普通的强盗啊!
“狗屎!当初真不该接这活儿!”
喀喇汗王朝的军队,可不像大唐的府兵——军队归国家统领、将领与士兵之间只是上下级的关系,马斯乌德既是这支军队的首脑,同时也是一族之长,这支部队的直系既是他的族人也是他的财产,打仗的时候劫掠是乐意的,但消磨本族的战斗力就不是他愿意干的事情了。
当初为了抢功劳他跑到了另外一员大将——同时也是阿尔斯兰大汗的弟弟萨图克·博格拉前面,现在发现这群“唐寇”乃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他便又后悔起来。
“也许该让萨图克打头阵呢,他这次只带了一千六百人,一定打不下这座城池。等他把这伙唐寇的力量消磨得差不多了,我正好来收战果!”
可惜,现在的形势却与这种“理想状态”相反。
战争进入第三天,唐军的抵抗依然非常强劲,马斯乌德甚至还判断出对手还有一部分后备力量没有动用,正如他自己扣住了八百骑兵未投入战场一般。
这次六千里奔袭,整支部队以轻骑为主,他才没那么傻,在敌人还没露出破绽之前就不要性命地用嫡系的轻骑兵去攻城。
但是,马斯乌德仍然不失为一员猛将,大敌当前他也不是只会斤斤计较而已,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也不是一定要等到援军到来才发动最后的总攻。
“这伙唐寇很厉害呢,如果捉到了将他们变成兵奴,也可以弥补这次攻城的损失了。”
到黄昏时,局势忽然产生了变化,一些诡异的事情陆续发生。
就在马斯乌德的部队开始后退、停止这一日进攻的时候,土城之内不断传来了牛羊马匹的悲鸣。
城外的回纥人大多数既是士兵,也是牧民,对牲畜的叫声都很敏感,许多老于畜道的人都听出来了:城内的人在杀牛、杀羊、杀马呢。而且不是杀一头两头,而是杀了很多,只有这样才会传出持续的家畜悲号声。
“怎么回事?唐寇是要做垂死挣扎,准备今晚犒劳了之后发动敢死反击吗?”
但想想又觉得不像,发动夜袭的前提是绝对保密,哪有这样弄出异动声响叫人防备的?
“全军警惕吧。”马斯乌德下令:“或许要发生什么事情呢。”
“是。”众部将领命。
落日只剩下半个时,晚风变得很强劲起来,偶尔有风从碎叶城吹出来时竟夹杂着臭味,尤其是血腥。
一种不祥的预感盘绕住卡拉锡的心头,马斯乌德却仍然毫不在乎,他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宿将,不是文官,神经没那么脆弱。上了战场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一点儿的血腥和污臭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不管他们!守好营帐就是。”
不过,下达这个命令之后马斯乌德心中又冒出一个念头:“守好营帐?这伙唐寇的首领好像是个挺会用兵的人啊,他搞出这些做作会不会是想要引诱我谨慎保守呢?”
暂时来说还没有迹象来证明他的这个猜测,作为一员大将,他也不能才发出命令就收回来,那会削弱他在部下心目中的威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