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通被徐勋这问题问得莫名其妙:“我那房子?我比徐八那穷光蛋强些,那房子是我早年买的,房契虽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但应天府衙亦或是江宁县衙那里也许还有留底。”
“那笞刑的事,不都是归府衙县衙么?什么时候五城兵马司兼管了?”
“那还不是府衙县衙的差役偷懒,这犯事的人多半没油水,费时费力打一顿一丁点好处都没有,五城兵马司愿意代劳,谁会多事!”
“那就成,你和金六回去,在家等我的消息!”
见徐勋说完话就径直去上了王世坤的车,慧通站在那儿眯了眯眼睛,老半晌才嘿然一笑摇了摇头,转身往不远处张头探脑的金六和吴守正走去,两只手却不由自主地轻轻互相捏着,不时发出了咔嚓咔嚓的骨节脆响。
徐勋坐了几趟金六的车,原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坐马车的感觉。然而,当他上车在王世坤身边坐下,只听一声凌厉鞭响,那马车陡然起行,须臾就风驰电掣了起来之后,他立刻体会到了那种非同一般的颠簸。这年头的马车终究是没什么太多减震装置,再加上速度太快,当这一路到了地头时,他只觉得整个人都快散了架子。
眼见得王世坤随手抓了一旁一根镶金嵌玉的马鞭就要下车,他突然一把伸手将其拉住,随即问道:“王大哥,你进去之后准备怎么做?”
“怎么做?那当然是把人赶紧的捞出来!”王世坤诧异地看了徐勋一眼,眉头不禁皱了起来,“你不会以为南城兵马司那劳什子的兵马指挥连这点面子都不买我的吧?”
“那当然不能。可若是你就这么大模大样进去要人,哪怕这朱指挥面上恭敬,背后焉知不会气急败坏胡说八道,越发败坏了你的名声?”徐勋见王世坤闻言一愣,便满脸恳切地说道,“须知三人成虎,有些话听多一次,便多信一分。魏国公和魏国夫人虽是你至亲,可那些话听多了都会当真,更何况别人?难道你打算就这么纨绔一辈子?”
倘若说先前王世坤只觉得徐勋乃是少有的能懂自己心声的,那此时此刻,他简直觉得这是自己的知己。换成他的其他狐朋狗友,谁管他的名声好坏,早就挑唆了他进去闹他娘的。于是,他盯着徐勋看了老半晌,突然照着对方的肩膀擂了一拳,继而笑开了。
“好小子,我没看错人!那你说怎么办,我听你的!”
“你只进去说,那被烧的两处房子有一处是你的,今天去见我六叔时才知道也在昨晚上被烧没了,这赔钱的事情就着落在失火的人身上。总而言之,没赔出那一百贯之前不许伤了人一根汗毛,否则你就把官司打到应天府衙去。须知失火是归五城兵马司管,但这杖责笞责等等刑名本不归五城兵马司,除非那朱指挥应了你的,否则你就把人要出来送应天府衙!”
“啊?”
王世坤愣愣地盯着徐勋看了好一阵子,最后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徐老弟,我真是服了你,连这由头你也想得出来!得,我再吩咐一声,钱没拿到手之前给我把人好吃好喝供着!少了一根毫毛,他就甭想再当这个兵马指挥!”
眼见王世坤下了马车,在几个亲随簇拥下大步进了南城兵马司那低矮的门头,里头在最初的一阵喧哗之后,旋即寂静了下来,徐勋少不得缓缓往后一靠,心中思忖了起来。
借着王世坤大闹一场把徐良捞出来容易,可他要的是彻底了结眼下这一连串麻烦事!与其让族中那几房别有用心的族人就此退缩,还不如让王世坤先把这事拖一拖,那些人就算疑神疑鬼,多半也只能疑到徐迢身上,疑不到他的身上。这多出的时间,他可以去好好打听打听句容赵家究竟什么名头什么打算,也好思量如何一并对付!
况且,王世坤这种真姓情犹在的纨绔他前世里见过不少,这种人待之以诚,将来指不定就能多上一个真正的朋友!否则这一趟之后,王世坤自己不在乎,那位魏国夫人却未必是傻子,到头来这层关系指不定就断了。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他就听到外间又是一阵喧哗,打起窗帘一瞧,就只见一个身穿补子官服的中年瘦高汉子带着好些人将王世坤一行送将出来,又是打躬又是作揖好不恭敬客气。眼看着王世坤往这边马车来,他就往后挪了挪,果然不多时,一个人就利落地钻上了车。
“可是大功告成?”
“那当然!”王世坤得意洋洋地一屁股坐下,随即随手拿起一旁蒲包里的紫砂壶,咕嘟咕嘟对着嘴痛喝了一气,随即才放下茶壶咧嘴笑道,“也不看看是谁出马,我这金陵第一少的名头可不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