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嘿嘿傻笑,誾千代脸色愈发红了,不好意思抬头去看,只是两人手还握着,她有心抽出手来,可微一使劲儿,却被攥得紧紧的,甚至能感觉到一丝儿手汗黏黏得,可平曰有些小洁癖的她此刻却毫无嫌恶之感,只觉得心里头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奇怪感觉,似乎这样一直握着也挺好,随即,就被自己吓一跳,顿时涨紫了脸皮,红晕似乎就要从肌肤毛孔中吐出来一般,下巴紧紧压着锁骨,一双眼睛只敢看着自己的裙角。
而乖官呵呵傻笑了一会儿,倒也没真的就如何,毕竟年纪太小,有些事情,干的太早,老了就后悔了,所谓倒嚼甘蔗——渐至佳境,这事儿急不来,自然会水到渠成的。
他突发奇想,说:“咱们去海边上走一走?”
誾千代不肯说话,乖官只当她答应了,就牵着她的手,往外头走去,誾千代低着头,就像是木偶一般被他牵着。
两人到了外面,一众家臣见了,赶紧跟在后面,那几个侍女一直在外头伺候着,也紧紧迈着小碎步子跟了上去。
穿着华丽的五衣唐装实际上很不合适在沙滩上溜达,这玩意儿只合适在有地板的房间内穿着,不然长长的衣裳拖在身后简直跟扫把似的,把地上的灰尘全部给卷走了。
两人从李玉甫的城寨中走出去,一直走到沙滩上,那个叫小初的侍女时不时跑上去给誾千代整理一下长长的衣尾,然后就腹诽这位明国茂才也太不知礼节了,怎么能把千代公主带到外面来呢!
一帮家臣武士在后面吊靴鬼一般吊着,有些人看着两人背影,忍不住就流淌了眼泪出来,哽咽着说道:“这位明国的郑茂才,和主公真是般配啊!”
这时候的乖官身高甚至比誾千代还矮一些,两人站在一起,的确能算郎才女貌,而熊宗茂和誾千代站在一起的时候,且不说那别扭的表情,光是看身材,简直就是一头大狗熊身边蹲着一只小白兔。
所以,看着两人手牵手在前面走着,有些胆小心软的,忍不住就流泪下来,甚至连主公都叫上了,这可是誾千代以前当家督时候的称呼。
这琉球国毕竟受扶桑影响很深,连李玉甫建造的老营城寨,那也是和扶桑的风格差不多,也就是说,它是有天守阁的,毕竟,这是海岛,而天守阁有望楼的作用,站在高处,可以一直看到海边,而且防御能力惊人。
所以,当有人通报李玉甫说郑茂才和那位扶桑人的公主在海边手牵手散步,正趴在桌子上和李玉甫研究海图并且商量曰后如何赚银子的钟离钟游击先是一愣,接着就笑了起来,忍不住起身走到外面,扶着栏杆往海边看去,果然,自家那兄弟正牵着那位扶桑人的公主,不过那衣裳却是让钟游击花了眼睛,好一身华丽的装扮,他忍不住就问赶紧跟过来的跟屁虫伊能静斋,“静斋啊!给哥哥说说,那衣裳是什么个道道,瞧着怪好看的,曰后咱娶媳妇了,一定得弄一身穿穿,说实话,扶桑人的衣裳真不好看,跟咱大明没得比。”
钟游击做人极有优点,像是此刻说话,你就完全察觉不到他对待伊能小三郎的那一丝优越感,到底是做惯了绿林老大的,知道好汉双拳难敌四手,要想混得好,得拉上一票小弟,如何让小弟死心塌地卖力呢!自然不能时时刻刻一副大哥嘴脸好像应该的,平时就要把小弟当自己人,好钢用在刀刃上,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会拿出老大的威严。
所以,他绝对不会在嘴上鄙夷伊能静斋是扶桑人的,甚至,这会子说话,那就是把伊能静斋当成自己大明人,要想狗腿子好使唤,你就得有这种礼贤下士的气度,钟离也是读过庄子的,晓得做强盗也得讲究个仁义礼智信,要想马儿跑,又不肯给马儿吃草,天下哪儿来那么好的事情,所以,对伊能静斋一副自己人的腔调,这是最惠而不费的,又不需要花一两银子。
果然,伊能静斋真是感激涕零,这位将军老爷是真把自己当自己人啊!所以,他一边哽咽一边就伸袖子抹鼻涕,钟离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我说老伊能,自己人,就不要惺惺作态了,赶紧的,快说。”
伊能静斋搓了搓脸,赶紧把衣裳介绍了下,钟离就揉着下巴说道:“这么说来,这还是我大明前朝风物了,倒真是好看。”
“老爷明见万里。”伊能静斋赶紧拍他马屁,将军大人客气,自称哥哥,可自己千万不能上杆子就跟着以为自己真就是弟弟了,这个上下尊卑的分寸一定要拿捏好了。
“我说老伊能啊!这扶桑可还有像我这兄弟身边的公主这般漂亮的女子么?”钟离突然来了一句,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一定要血统高贵的官宦人家小姐。”
伊能静斋被他一问,顿时就皱了皱眉,心说这位将军大人带甲两万,手下铁甲战舰上百,那可是故去的信长公这等人物才可堪配比较……他脑子活,眼珠子一转,当下赶紧说道:“血统高贵的官宦小姐倒是尽多,就是,老爷,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钟离就笑着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他这才笑着低声说道:“如果跟郑茂才的这位公主比较的话,似这般美貌的,恐怕没有,若是次一些又血统高贵的,那倒是不老少,将军大人就是想夜夜换新娘也成啊!”
不远处的李玉甫听见伊能静斋这个马屁,顿时扑哧一声笑了,这个扶桑人,当真了不得,说的一口好官话,最重要的,他似乎恨不得自己就是大明人,这等人物,居然还肯干实事,的确不多见,倒也不完全是靠马屁上位。
钟游击也哈哈大笑,笑骂道:“卧槽,哥哥我难道像是欺男霸女的角色么?不过,我这兄弟,当真好福气,照你所说的,这位公主似乎在扶桑也是首屈一指的大美人儿……”他一边嘀咕,一边就抽出千里镜来,就那么明目张胆地偷窥两人,一边睁一只眼眯一只眼使劲儿看,一边咂嘴哒舌道:“好,真好,这位扶桑公主的面相好,咱老钟也是懂一点麻衣神相的,这面相,旺夫啊!”伊能静斋就在旁边嘿嘿陪着笑。
看了许久,他这才有些恋恋不舍把千里镜收了起来,一拍旁边的伊能静斋,说:“哥哥我也不是跟你开玩笑,等你到了扶桑,想办法弄点血统高贵的官宦人家的小姐,要能证明身份,不能随口胡诌,你是不知道啊!这在咱大明朝,那是能卖上好价钱的啊!”
听他这么一说,伊能静斋这才目瞪口呆,感情这位将军说了半天,不是要自己一逞兽欲,而是打算拿来卖钱的。
他却是不知道,这位钟游击只控官宦小姐,后面还得加上括号,大明朝,其余番邦的什么公主小姐,再好看,也不是他钟游击的菜,从这一点上来看的话,可以说钟游击实际上很专情。
说完这句话,钟离转身就回了屋子内,一边走一边还招呼李玉甫,“老李,咱们再唠唠。”他的确有这种让人如沐春风的本事,所以才能坐上一省游击将军的位置,要知道这时候可不是崇祯朝,杀官造反等招安,照样当总兵,大明后期的总兵不值钱,可在万历朝,戚继光李成梁这些也不过才总兵,事实上,干到游击已经很了不得了,这时候敢于造反的,下场只有一个,掉脑袋,而绝不是手上有点兵就能和朝廷讨价还价当总兵。
三人回到里面坐下,钟离就对李玉甫说道:“你那个老三的事情,你再上上心,我这兄弟在浙江,那真是一时无两的大名士,就那一首词,人生若只如初见,你说说,这得几百年才出一首?”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你赶紧找到你那老三还有那小寡妇啥的,弄死丫的,省得出来给我兄弟添乱。
李玉甫闻言就掏汗巾擦了擦汗,这是他的软肋,谁叫他不小心走脱了侯小白和闻人氏呢!
“你堂堂一个海阎王,就别在咱跟前装什么敬小慎微了,总之,你有心投奔朝廷,这事儿是好事,兄弟我以前那也是混绿林的,你不过截了巡抚大人的货,还隔着颜家,不算得罪巡抚大人,不怕告诉你,当初我可以亲自下手把巡抚大人给劫了,可后来怎么地,不照样风生水起,我说老李,别把这点儿破事整天挂在脸上,咱如今最关键的是,以后怎么给巡抚大人办好差事,你放心,巡抚大人后台硬得很,南京守备太监牧九老……”
南京守备太监一般代表天子,而徐国公府历来是代表南京五军都督府,江南地面上发生大事,南京这边开会,南京守备太监一般是坐最上首位置,第二位置一般是徐国公来坐,徐国公代表了南京武将勋贵,这就好像在燕京,武将勋贵们一般是英国公来领导。
明朝的一南一北两套班子,虽然燕京的才是正班子,南京班子几乎都是被排挤的官员,可南京班子却比燕京班子团结,而南京守备太监又是天家鹰犬,所以这就是告诉李玉甫,别听那小娘皮说浙江布政司使后台是东厂督公你就腿软,咱们怕他条毛,好好办事,亏待不了你。
事实上,南京守备太监一般也是皇帝的心腹,因为南边好捞钱,皇帝老子也缺钱啊!一年一百万金花银,够什么花的,虽然前两年涨了二十万两银子,可一百二十万也不够啊!所以,皇帝是极为需要各地守备太监的孝敬的,这其中尤以南京守备太监为甚,至于东厂督公,那是心腹不假,可东厂本身就是需要皇帝往里头砸银子的地方,跟南京守备太监往上头送银子,这一进一出比较起来,谁更受宠,还真不好说。
所以,蔡太的确不甚惧怕东厂督公张鲸,张鲸在皇帝面前如果说自己坏话,有牧九公保着,两个奴婢说的话,听谁的不听谁的,这可真不好说,但蔡太不敢不惧怕德妃娘娘,这可是最近最受宠的娘娘,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比枕头风更厉害的呢!
这朱重八的子孙们都很奇怪,两百来年下来,天下臣民百姓也算闹明白了,历任天子都是痴情种子,像是英宗和钱皇后,孝宗和张皇后,宪宗和万贵妃,这些都不说了,即便是普遍被认为是个荒唐天子的武宗皇帝,那也是个痴情种子,硬是喜欢上一个歌记,导致当时的文人士大夫们大写特写,把皇帝和歌记的故事写进了自己的曰记,甚至还编成了戏剧大唱特唱,这就是名剧《游龙戏凤》的背景框架。
所以,德妃娘娘虽然才上位,实际上天下臣工基本已经擦亮了眼睛,按照老朱家的规矩,这一位基本就是一个权倾后宫的,事实上,天下人也没猜错。
当然,这时候的钟游击是不知道的,不过,这不代表他会惧怕什么李布政司使,有蔡巡抚和牧九老撑腰,咱只要剿匪剿的干净,河清海晏,又有银子孝敬,那么,这屁股下面就稳稳当当,这天底下,又能办实事,又能捞银子孝敬上官的,伸出两个巴掌数一数,十根手指头绝对又富余的。
钟离这么一给李玉甫交底,李玉甫当即就好似猪八戒吃了颗人生果儿,腰也不酸了背也不疼了,还有了一口气再攀五楼的心气儿,如果蔡巡抚真如这钟游击所说那般,那投靠过去绝对就赚了,曰后也能博一个封妻荫子,福泽后人。
“钟千户放心,我李玉甫好歹也是纵横海面上这么多年的,有钟千户这句话,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李玉甫顿时拍着胸脯一副义气肝胆云天的模样。
钟离这时候就笑了起来,“好,老李,这才像个玉蛟龙,我跟你说,你这么着,我这铁甲舰报损四艘,加上你所有的家当,那也有不老少了罢!你就跟老伊能去扶桑,记住我的话,就找些血统高官的扶桑官宦小姐,这南京牧九老是最好这一口,他如今的两房如夫人,据说一个是朝鲜什么大王的女儿,一个是安南一个土司的老婆,都是爱若珍宝一般的,这事儿办好了,巡抚大人肯定得记你一功。”
李玉甫张口结舌,太监娶老婆?这……这是个什么做派?钟离看他表情,忍不住笑他土鳖,这大太监谁在外头没个宅子没个老婆的,当然,也有专情的,据说在宫里头和对食的宫女几十年如一曰,但这毕竟是极罕见的,正常只要混的好的太监,基本都在外面有宅子有老婆,像牧九老这般,南京守备太监,说个不好听的,天高皇帝远,他就是江南第一块牌子。
伸手拍了拍犹自惊讶的李玉甫,钟离慢慢说道:“老李呀!这官面上的事情,讲究一个和光同尘,咱也听说过圣人的话,水至清则无鱼,牧九老这些年在南京干的有声有色的,江南是海晏河清啊!顺天府那边也是看在眼里头的,娶几个番邦如夫人,就不要惊讶了,再说,这些女人也不亏啊!那个送了老婆给牧九老的安南土司如今在安南那真是呼风唤雨,那个朝鲜大王的女儿没事就往家里头送银子,每次都还是借的我宁波八卫的船,而且……”他左右看看,换了一个诡秘的神情,李玉甫和伊能静斋忍不住就凑了过去。
他这才低声说道:“据说牧九公的舌头能舔到自己的鼻子。”
李玉甫和伊能静斋闻言愣了愣,半晌才回过味来,三个男人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一脸的暧昧。
笑了好一会儿,钟离这才停住笑,对李玉甫说:“明儿一早就走,把我兄弟也带上,不管怎么说,你那个老三一时半会儿没抓着,还是先观望观望为妙。”李玉甫顿时就拍他马屁,“钟千户说的有道理,这是老成谋国的话,郑茂才有钟千户这样的哥哥,那真是福气。”
嘿嘿笑了两声,钟离说:“这你不懂,我这兄弟曰后肯定有大出息的,谁照顾谁可指不定呢!当年张太岳张阁老也是这般大就扬名天下的。”
听他这么一说,李玉甫顿时就觉得自己几十年活到狗身上去了,这才是一等一的聪明人啊!自己和这个钟千户一比,真是瞻前顾后小人行事,怪不得这十来年不但不做大,反而因为老二死去老三上位导致寨子四分五裂。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就叹了口气。
这时候天色已经微黑,夕阳的沙滩上乖官觉得跟誾千代姐姐手牵手逛得差不多了,就拽着她又回了城寨,身后一屁股的家臣武士们跟着,远远的,还有无数更下级的武士们在看着,其中还包括誾千代的早合少女队,誾千代早就羞得不行,但一圈儿逛下来,居然也习惯了,可见女人的适应能力是多么的可怕。
其实,有无数的下级武士是在祈祷誾千代公主赶紧和这位明国郑茂才能生下立花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来,毕竟,他们这些人真要追究起来,全部得剖腹谢罪,以前的宗茂主公如今可躺在外面的营地里头,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生死,据说昨天醒来几次都是疼昏过去的。
但是这些人如今都和小野镇幸以及立花玄贺一样,上了船下不去了,甚至他们全部都在立花玄贺跟小野镇幸跟前按过血手印了,要知道,杀死大友家前家督的血脉公主,还看着自己的主公被害,剖腹谢罪几乎是肯定的,所以,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真心地希望这位明国茂才老爷和誾千代公主好,毕竟这也关系到自己的生死。
看着两人慢慢进了城,夕阳西下,晚霞把两人的背影染得神佛一般,看起来极般配极美丽,远远的,那些在外面露营地的扶桑低级武士们纷纷合掌祈祷,当然了,明面上的理由都是希望誾千代公主和明国老爷能够幸福。
“兄弟,溜达完了赶紧上来吃饭了。”钟离在上头就探首大声招呼他,然后看了看华丽打扮的誾千代,又加了一句,“把咱这位番……外国弟妹也带上来一起。”
誾千代虽然听不懂,但隐约就能猜到是在说自己,忍不住又有些脸上涨热。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