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华佗于医术颇为自负,想要保住神宗皇帝性命并非完全没可能。他以前曾救治过类似神宗皇帝的病人,病人虽保住了性命,却落下了嘴歪眼斜、间歇性抽搐的病根。如果皇帝留有后遗症,他有推脱不掉的责任,赛华佗与陈煦的想法不谋而合:既然不能激进,他只能保守治疗,至于能不能挽救皇帝的性命,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赛华佗掏出银针,刚要掌灯却被王振制止,他委婉的表示陛下乃千金之躯,宫中御医配有专用金针,希望神医见谅。王公公言外之意是嫌弃赛华佗的银针不干净,赛华佗如何不知?拂袖而去固然符合他的高手的风范,可即便侥幸逃离禁宫,燕国恐怕也再无他的容身之地。
陈煦冷眼旁观,心中却有种兔死狐悲的感慨,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是多么无奈的自嘲?皇权至上,天下有谁能真正超然物外?
赛华佗用针,神宗皇帝喉间“咯咯”有声,口角歪斜,他的口水顺着脸颊淌到枕上。陈煦略知关于脑溢血病人的急救常识,为防痰液吸入气管,他近前两步将皇帝的头略略偏向一侧。
“大胆!”张皇后突然喝道,“亵渎陛下龙体,你可治罪?”
陈煦并没有回头,他了王振又了太子殿下,“陛下口中有痰,若痰迷气窍,陛下性命堪忧,陈煦不得已而为之,望皇后娘娘见谅。”
“黄口小儿也敢班门弄斧,真是不自量力。”
陈煦似服软,语言却不卑不吭,他甚至没有回头,这在张皇后来这简直是**裸的挑衅,她声音越发透着冷厉。
“陛下口中却有痰液,”赛华佗突然插口道,“需亲近之人口对口的吸出来。”
皇帝贵为天子,痰液相当于龙涎,赛华佗此言一出,宫中不知有多少人跃跃欲试,如果因此救回陛下性命,那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就算有了着落;然而赛华佗声言“亲近之人”,还有谁人比结发夫妻更亲近?
张皇后却心中大恨,素有洁癖的她大便之后清洁的事都必须由宫女代劳,哪肯为一个垂死之人做这种腌臜事儿?张皇后犹豫不决,宸妃低眉顺目的走到神宗皇帝跟前,她低声道:“妾身愿为陛下尽绵薄之力。”
宸妃跪在神宗皇帝病榻前,思柔公主握住父皇的手,太子殿下端着痰盂以便宸妃及时吐出口中秽物;王振虽没有效力,他却跟打鸣的公鸡似的伸长脖子站在旁边以便皇帝睁开眼睛就能到他的忠心。
张皇后着宸妃,她突然感到后悔,如果皇帝果真康复,她如何还能压制宸妃这贱人?
神宗皇帝呼吸逐渐顺畅,气色也变得红润,他竟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父皇醒来了,父皇没事了。”
思柔公主喜极而泣,赛华佗了陈煦,两人无声的交流了“无能为力”的眼神。
在赛华佗来,神宗皇帝阴不敛阳,虚阳外浮,这只是康复的假象;陈煦不懂中医学的阴阳辨证,他只知道这叫“回光返照”,皇帝命不久矣。
张皇后一个健步蹿到皇帝病床前,动作矫健的完全不像宫中贵妇;宸妃被她挤得一个踉跄,若非陈煦搀扶,她恐怕就得趴到地上。
“陛下,您可要保重龙体,否则妾身等何以自处?”
张皇后涕泪横流,不明就理的人恐怕真会被他感动;思柔母亲,她气愤的瞪着张皇后;太子作为张皇后亲子,此刻他都有些不过眼,做人难道就没有点底线?然而太子却并未多言,子不言母过,他如何能拆母亲的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