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尼阁会士回来了,不但带回了菲律宾总督允许补给的好消息,同时还带回一个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的“生理人”。
后勤方面的事务自然有补给官操心,同样刚回到“胜利”号上的奥普多尔,一接到汇报,就迫不及待地接见起委托金尼阁会士帮助招募的向导。
“神甫,我是说西班牙语还是尼德兰语?”
“生理人”一看就是个八面玲珑的角色,刚走进船舱就恭恭敬敬地挨个鞠躬行礼,并一脸谄笑着秀起他的语言天赋来。
所谓的“生理人”,说白了就是流落在马尼拉的中国人。之所以这么称呼,那是因为西班牙人初次造访吕宋时,很奇怪的发现当地华人商店铺林立,黑眼睛黄皮肤的华人众多,便好奇地问他们是什么人,华人往往回答:“生意人。”
语言不通,加耳朵不太好使,“生意人”就被西班牙人听成了“生理人”。久而久之,也就成了华人在菲律宾称呼。
要是以前,看到他这副卑躬屈膝的样子,穆秀才肯定会义正言辞地呵斥一番。然而现在却不会了,毕竟浪迹天涯的滋味并不好受,想在一帮西班牙强盗控制下的菲律宾生存,想不卑躬屈膝都不行。
正因为如此,见奥普多尔总督和伯爵一声不吭,面无表情地上下打量着他,似乎想从他的外貌上找出跟自己或董南的相似之处,不想让同胞太过难堪的穆秀才,禁不住地说道:“西班牙语吧,另外你是我们请来的客人,别拘束,先坐下再说。”
“您是?”
林炳仁在才注意到大舱左侧还坐着一位东方人,他那身体面的白人装束,一看就知道来头不小。甚至连阿尔卡拉斯总督都待若上宾的金尼阁修士,都只能坐在他的身后。
“穆玉峤,你叫我穆先生就行了。”
穆秀才笑了笑,用很久都没说过的家乡话介绍道:“这位是西班牙和葡萄牙国王陛下刚任命的澳门总督奥普多尔男爵,这位是教皇陛下敕封的杰尔-爱德蒙-堂泰斯伯爵,他们二位想向你请教些问题,希望你能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对了……说这么多还不知道你贵姓呢,先自我介绍下吧。”
在马六甲混迹这么多年,林炳仁所接触的白人中,身份最高级的也就是像金尼阁一样的传教士。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无一不视大明人为下等人,别说坐起一起说话,甚至看都不会看他们一眼。
不但是贵族,而且还是两个,职务和爵位更是高得惊人!穆秀才的一番介绍,让林炳仁彻底懵了,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看着他那副战战栗栗,站也不是,坐也不敢的样子,金尼阁感觉有几分好笑,连忙提醒道:“林先生,总督大人和伯爵大人很忙,我们还是别再浪费时间了。”
“是……是,神甫。”
哪里都有贫民,哪里都有穷人,见多识广的奥普多尔,并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对,一边指着舱门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一边微笑着问道:“你叫什么?”
“禀……禀……禀大人,卑职……小民……”
别看他在马六甲混得如鱼得水,可一遇上真正的贵族却一下子乱了方寸。情急之下,居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自己,不过话又说回来,他的确没法称呼。毕竟他既不是白人,又不是谁的部下,只是一个处处看人脸色的落魄商人。
尽管表现有些令人失望,但必须承认他的西班牙语还是不错的。奥普多尔毫不在意的摇了摇头,和声细语地说道:“穆先生刚才不是都说过了吗?别太拘束。”
“是,大人。”
林炳仁这才缓过身来,再次向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坐到椅子上,并在穆秀才的鼓励下,硬着头皮说道:“我叫林炳仁,福建人,大人有什么事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福建?”奥普多尔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遍,随即站起身,观察起平摊在桌上的大比例尺地图。
“这里,”穆秀才哪能不知道他在找什么,立马指着地图上的福建说:“跟台湾,也就是葡萄牙人所说的福摩萨隔海相望,距澳门还有一段距离。尼德兰人曾试图占据过这里的澎湖列岛,但最终并没有成功。”
“真是一个好地方。”
奥普多尔微微的点了下头,跟伯爵对视了一眼后,接着问道:“林先生,既然你会说尼德兰语,这就表示你跟尼德兰人打过交道,如果可以的话,能否给我们介绍下有关于尼德兰人的情况。”
“好的,”林炳仁又站了起来,不无紧张地介绍道:“正如穆先生所说,尼德兰人的确试图占据过澎湖列岛,但他们并不具备贵国那样的优势,被大明水师驱逐后只能无功而返,回到了他们在巴达维亚的老窝。不过他们并没有全部返航,一些残存的船只和兵力,转而停靠在台湾西南部的一鲲身地区。用一块羊皮狡猾地从高山族人手里骗了一大片土地,并在那里构筑城堡,打算长期据守。”
澳门是一个中继港,葡萄牙人的大帆船每年从里斯本出发,满载着欧洲的毛织品、钟表、葡萄酒、玻璃制品经印度果阿和马六甲抵达澳门,进入中国;又从澳门满载中国丝绸、茶叶、瓷器和珠宝等货物经马尼拉运抵墨西哥,在新大陆出售完后运载白银、苏木和棉花返航澳门。
此外,还将从欧洲、美洲运来的货物和中国货物运往日本销售,再用日本的白银采购中国的货物。
之所以选择澳门作为东印度公司在东方的基地,除了可以利用中国的人力资源外,垄断欧洲——中国——日本的三角贸易,也是全盘计划中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毕竟打造一支足以驱逐西班牙、葡萄牙、尼德兰和英国东方势力的舰队需要钱,而光凭萨累、托斯卡纳和乌尔比诺的财力是远远不够的,这就意味着奥普多尔必须自己想办法解决一部分。
有葡萄牙人打下的基础和耶稣会中国教区的支持,在澳门站稳脚跟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那些中国海盗更是不足为虑,大不了让伯爵多留下几艘船。但让尼德兰人卡在日本航线的中间,却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
要知道无论在西方还是在东方,尼德兰和葡萄牙的一直处于战争状态,为了确保大西洋公约组织不陷入欧洲的战争,奥普多尔只能打着葡萄牙的旗号行事。
伯爵同样清楚问题的严重性,低头看了一眼地图,面无表情地问道:“他们大概有多少兵力?”
“两千多人,”林炳仁想了想之后,继续说道:“他们大半驻守在刚修筑的热兰遮城里,可能是立足未稳,跟当地的土著倒也相安无事。另外他们还获得了日本的贸易特权,可以像大明海商一样对日贸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