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正是一具尸体,让你不会有一丝疑惑的尸体。尽管知秋扶起他的时候,他的头还没有掉下去,但那只是因为他的脊柱还是完好的。他的咽喉和颈部的大血管都已经从颈骨上切断,闪着光的红色血流在礁石的表面流淌着,一直滴到下面的小洞里。
知秋把他放下,一阵恶心涌了上来。尽管他经常接触尸体,但真正遇到尸体却是另一回事。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被割断的血管残酷得如此狰狞,他从来没有想象过,血液的蒸发会呈现这样可怕的气味。那股气息,在强烈阳光的燃烧下,毫无顾忌地扑向他的鼻孔。知秋的双手沾满了潮湿血液的问道。他低下头:感谢老天,衣服幸免于难。他机械地从礁石上爬下来,绕到靠海的那边。他在那里洗手,一遍又一遍地洗,然后用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那种小心近乎偏执。他那么厌恶红色的血从礁石表面滴到清澈海水里的样子啊。知秋默默走开,惊魂不定地坐到一块石头上。
“一具死尸。”对着太阳和海鸥,他大声地喊着,“一具死尸。这多么……多么合情合理啊!”
“最重要的是,”一阵沉寂之后,他发现自己又开始自言自语了,“最重要的是保持冷静。知秋,你可得保持头脑清醒。在这种情况下,福尔摩斯会怎么做呢?或者,哦,当然了,波洛会怎么做?
知秋把波洛从脑海里驱逐出去,用福尔摩斯的方法全神贯注地思考。福尔摩斯是一位拥有非凡学识的侦探。他真希望他现在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认为,福尔摩斯一定会在第一时间问自己:“这是自杀还是他杀?”他会第一个否定“意外”的可能性:这样的意外是不可能发生的。接着福尔摩斯会仔细地检查尸体,然后宣布……
一定是这样的;福尔摩斯会去检查尸体。他以沉着冷静闻名,检查过最让人无法忍受的尸体。从马车上掉下来,被摔成果冻状的碎骨尸体;被火烧焦成无法辨认的煳块状的尸体;被重车轮碾过,必须从公路上用铲子铲下来的尸体……福尔摩斯对这些尸体早以习以为常,验尸的时候发丝都不会动一下。知秋此时的感觉是,小说里的福尔摩斯是那么超乎寻常的冷静,他却从未注意到这一点。
当然,普通人应该把尸体丢在一边,跑去找警察,但周围一个警察都没有。在他的视野范围里,别说男人,就连一个妇女或小孩都看不到。只有一只小渔船,在遥远的海面上向深海的方向行驶。知秋对着渔船使劲挥动手臂,但上面的人并没有发现——或者以为他是在做减肥操。也许,船上的帆隔在船主和海岸之间,挡住了他的视线;因为可以看到,船帆被绳索拉得非常紧,被风鼓了起来。知秋大喊着,但他的声音在海鸥的叫声里消散了。
就在他无助地喊叫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脚上有些潮湿。毫无疑问,潮汐就要回来了,而且还会很快。这个发现猛然触动了他的头脑,把那些混乱的思维彻底清理了一遍。
知秋估计,他离村庄最少还有八公里,而这已经是距离这里最近的城镇了。去那里的路上可能会有几间屋舍,大概都是渔民的住所。他几乎不可能在那里找到人,除了对紧急情况毫无帮助的妇女和孩子们。等他找到帮手,并把他们带到这里的时候,海水肯定已经把尸体淹没了。判断这是谋杀还是自杀,检验尸体是极为必要的环节,而且必须在证据被海水淹没、冲刷干净之前。他立刻振作起来,坚定地向尸体走去。
这是一位年轻男子,身穿整洁的墨蓝色西装,配着一双非常优雅、窄鞋底的棕色皮鞋。袜子是淡紫色的,领带也是淡紫色,不过现在都已经被染成了可怕的血红色。他本该戴着一顶灰色的软帽,不过现在已经掉了下来。不,是被摘下来,并放在礁石上的。他捡起帽子,看了一眼里面,只发现了制造商的标签。他能认出这个制帽商。不是最有品位的,但却非常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