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陈氏就望着陈杏娘苦口婆心道:“我说妹妹不要糊涂了,那季先生虽是人长得好,可是一穷二白,上无片瓦,下无立锥的。你们把月儿嫁给他,他倒拿什么去养活呢?月儿又是自幼娇生惯养长大的,哪里过得了那穷日子?你们倒舍得叫她过去吃苦!”唐姑妈在旁哼了一声,说道:“那也不算什么,到时候叫嫂子与月儿多赔上些妆奁陪嫁,他们两口子这一辈子就够了。那姓季的是吃惯了闲饭的,这回娶了财主家的姑娘,人财兼收,可是要乐开花了。”
陈杏娘心头火起,登时就对着两个人大声呵斥道:“我告与你们,熠晖如今已是我家女婿了,你们说话且放尊重些!别撕破了脸皮粘不上,日后咱们可难相见!”唐姑妈满心焦躁,就扯着陈氏说道:“陈家太太,你也少说两句罢。我这嫂子如今是糊涂了,为着个外人,倒把亲戚都得罪起来。你再说下去,谁知她还要说些什么好听的出来。”陈氏却瞥了她一眼,没有言语。
陈杏娘又向着唐姑妈说道:“你也别在我跟前说这话,咱们今儿索性把话撂开了,我知道你们心里都打什么主意。我告诉你们,都快些休了!如今老爷心地仁厚,又看重你们这些亲戚,四时八节咱们都往来走动着。你们有了什么难处,我们也都帮衬着。可若是你们把歪心思打在月明身上,想些不该想的,我告与你们,我同老爷两个,断了你们这一门亲戚也不算什么!”一席话,倒说的两人哑口无言。陈氏陪笑道:“瞧瞧,说着说着,妹妹就恼了。不过坐着说闲话罢了,我也是一番好心,你不听就罢了。快休生气,别再把那病根儿勾起来,今儿是月儿的好日子呢。”
唐姑妈却鼻子里哼了一声,甚是不屑。
陈杏娘一气儿说了许多话,口里干渴。冬梅端了茶上来,她吃了两口,方才望着陈氏说道:“你家仁哥儿也不小了,还不说亲么?我说还是快些个,仁哥儿不定下,你家秋丫头也不好往外聘。这男孩子就罢了,拖上几年也不当什么。女娃子可成不得,挨上几年,就难嫁了。”陈氏听了这话,甚是踟蹰。她心内也明白自家丫头拿一点点心思,原本的盘算是叫昭仁讨了月明。傅家广有钱财,陪嫁自是不消说的。傅月明又是傅家的独女,傅沐槐并陈杏娘也定然舍不得见傅月明在陈家吃苦受穷,帮衬接济自是不在话下。到了那时,就是陈秋华要嫁与季秋阳那穷书生,家中也有力量荫庇他两口。
她这如意算盘本打的甚好,却不曾想傅家就赶着这两日里把傅月明给聘了出去。那插定的竟还就是自家女儿相中的季秋阳,这一下不止儿子的亲事没了着落,连着女儿的相思病也无药可医了。当下,她只是满面苦笑,暗道:瞧不出那穷酸秀才,竟还成了香饽饽,叫这些小姑娘们争来抢去的。其实这等好看的男人有什么用?空长一副好看的脸孔,只会骗小姑娘罢了。她心中思绪纷乱,一时便没有说话。
陈杏娘又望着唐姑妈说道:“你们家那三个,你又怎么打算?你带来那个,我就不说了。不伦不类的,还不早些把她嫁了,只是放在家里白惹人说闲话!还有睿哥儿并玉丫头,跟月儿年龄不相上下的,也就这两年的事儿。我瞧你整日神三鬼四,这正事却半点不干,倒想怎样?!”
唐姑妈见她拿出当家太太的气魄来,一时倒萎了,半日才说道:“我也替他们打算,只是没个合适的人家。我家现下那个样子,谁肯嫁进来呢?就是两个丫头的亲事,也难说。”陈杏娘甚是不耐,说道:“这有什么难处,有你哥哥在,瞧上了哪家,叫了媒人去说。但只不要过了头,找上那攀不上的,大致都还成的。”唐姑妈看她竟有替自己做主的意思,连忙将话头扯开,说道:“这月儿的亲事定了,薇仙丫头呢?她虽小,也只比月儿小一岁罢了。如今田姨娘又出去了,你不替她打算着,倒别的叫人说你苛待庶女,为嫡母不贤良呢。”
陈杏娘说道:“薇仙嫁人有限,在这徽州城里随意寻个殷实人家也就是了。她的陪嫁,打前几年我就给打点下来,随时都能出门。”
陈氏与唐姑妈两人闻言,再没话说,只是干坐着。吃了两盏茶,陈家的丫头纂儿来寻,说陈秋华寻陈氏有话说,陈氏便借口去了。片刻,唐姑妈也推净手出去了。
待这两人出去,冬梅上来笑道:“今儿太太怎么了,对着两个太太倒是发起脾气来。”陈杏娘说道:“若不然我也不这般,然而你听听她们说的话!恨不得将姑爷往泥里踹呢,好不好那也是我家的女婿,哪里由得着她们说三道四!她们那点子心思,打量我不知道也怎的?!趁早今儿把话说明白了,免得他们一个个心里惦记着,回去饭也吃不落觉睡不香,一心只想怎么算计我傅家的家产呢!”
冬梅见她话头不好,不敢多嘴,只是上来收拾果盘点心。一时,陈杏娘又觉胸口疼起来,忙说道:“快把顾大夫的丸药,寻一丸出来我吃。才发了回脾气,想是病又想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