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敌营之后,陆遥等人打马急奔,借着复杂的地形摆脱追兵。
这支匈奴部队由不同部族拼凑而成的弱点,在此时显露无遗。除了乔晞的亲信部下以外,绝大多数羯胡和乌桓人似乎并没有为主将复仇的强烈意愿。他们咆哮着冲出军营,却在漆黑如墨的夜se中茫然策马,不到半个时辰就各自收兵了。坚持追逐陆遥等人的居然不过三五十人。
这些人固然都是矢志复仇的凶悍马贼,但在身经百战的并州骑兵们眼中,并不难应付。陆遥等人且战且走,在途中接连杀了几个回马枪,成功地歼灭了其中半数以上,剩余的人不得不退去了。
陆遥等人这时终于可以稍许放心些。他们沿着一道狭谷行进,月光没能照进狭谷的深处,因此沿途显得非常幽暗,距离高举的火把数丈开外,就已经伸手不见五指。将士们灵巧地驾驭着战马,穿行于谷底的碎石滩,一路向北。
大约走了小半个时辰,河床渐渐升高,他们拨马向东,又拐进了一个山坳。
到了这个山坳,所有的将士们都松了一口气。这里便是事先与薛彤所在后队约定的汇合地点,此地与胡人的营地直线距离大约四十里,由于道路顺着起伏的地形伸展,因此实际走过的路程几乎要多出一倍。除非有jing通地形的向导带路,否则今夜胡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追赶到这里。更不要提他们正陷入群龙无首的窘境,根本没有办法做出适当的对策了。
陆遥派遣了几名jing干的士卒登上山顶放哨,让其余的将士们稍事休息。接着,他立刻清点人数。在突袭中,将士们当场战死了四十二人,撤退的路上又有六人战死,六人重伤。此刻在山坳里连陆遥在内尚有九十三人,其中还能作战的共八十骑。
虽然伤亡惨重,可是将士们的士气却空前高涨。
近两年以来,官军面对匈奴人的作战连遭败绩。曾经拥众五万、以兵强将勇自矜的并州军,如今只剩下编入刘琨晋阳军的残兵败将若干。虽然越石公从不偏袒,但是将士们着实遭了些白眼,面对越石公的嫡系将士们总觉得抬不起头来。
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他们不过是一支前敌探查的小部队而已,却能以一百五十骑的单薄力量夜袭四十倍之敌,取得了敌军大将首级,这是何等辉煌的大功,这是何等扬眉吐气的战绩!哪怕是重伤到不能动弹的几名士兵,脸上都泛着骄傲的光彩。
经历鏖战的沈劲铠甲尽裂,浑身血污,用粗布胡乱裹着的伤口看起来颇有几分可怖,他自己倒似乎浑然不觉,仍旧是一副龙jing虎猛的样子。此刻他鼻孔朝天,打着哈哈道:“我说嘛,这帮胡人是乌合之众……要不是道明你已经得手,老子准能把他们的屎都干出来!”
不远处有士兵应声道:“沈军主,弟兄们只要胡人的脑袋就够了。‘干’出屎来这种事情,您自己多受累吧!”将士们一阵大笑。
沈劲瞪眼道:“哪个兔崽子,敢开爷爷的玩笑!”他随手将头盔砸过去,只听哎呦一声惨叫,也不知砸到了谁。士兵们笑得愈发快活了。
陆遥正坐在沈劲身边。他的左肋在激战中被利刃划出深长的伤口,当时浑若无事,可这会儿讲话稍许大声都感觉筋膜抽搐着疼。他强忍着大笑的冲动,轻轻踢了沈劲一脚,骂道:“话是你自己说的,还敢不认账么?我也奇怪了,老沈,你到底在想些啥污七八糟的?”将士们听了陆遥的话,更是笑闹欢腾着,就像开锅的水。
并州军的将士们,许久不曾这样欢畅的笑过了。
缠绕着并州军数年之久的晦气仿佛在这时终于远离。欢笑声中,坡顶传来哨兵们惊喜的叫声:“看!看!是咱们的弟兄!他们跟上来了!”
哨兵话音未落,陆遥便三步并作两步,窜上了坡顶。放眼望去,只见正北方一支兵马打着松明火把大步前进,队列顺着蜿蜒的山路一直延伸,仿佛是一条屈曲盘旋的火龙。陆遥眼利,顿时看得清楚:这支队伍当先是一条威武大汉,此人身披重铠,背着四五人份量的硕大行囊,上面又横架着刀剑、枪矛等物,仿佛一个活动的兵器库——行军过程中还能替其他士卒负重的,不是薛彤又是谁?
由薛彤率领,高翔、郭欢为副的jing锐步兵六百人,于两天前的夜间从晋阳出发。他们一路衔枚疾走,紧随着骑兵们的路途强行军,此刻终于与先头部队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