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抛开脑中思绪加快脚步,朝他飞奔过去。
铜盖的一侧缓缓开启了一个两尺高的口子,剑士夷此刻已是大汗淋漓,满头青筋暴现:“姑娘——快——”他憋着一口气,涨红着脸大吼。
我拉起裙摆,弯腰迅速地钻进了洞口。
“姑娘——踩到地了吗?”头顶传来剑士夷的喊声。
“到底了,你快下来!”我站在暗道的泥水坑里冲上面高喊了一声。
“姑娘,你保重!”剑士夷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巨响在我头顶炸开。青铜盖再一次被合上了!
“夷!你,你下来!”我把裙角撩起来往腰里一塞,扒着暗道墙壁上突出的石条飞快地爬了上去,“喂——你听得见我说话吗?你留在外面做什么?我替你撑着盖子,你快下来!”我用拳头用力地敲打着锈迹斑斑的青铜盖顶。
“来不及了!姑娘,主人会在系水的柳州渡和你会合,你自己先走吧!我帮你把入口藏起来。”剑士夷把脸凑到铜盖镂空的云纹处,大声喊道。
“那你怎么办?你要去哪里?”
“姑娘别担心,我去东门先替主人扛着!”剑士夷顿了顿,朗笑道。
“别去东门!夷,你快躲起来!你哥哥还在柳州渡等着你!”
随即,我听到“喀”的一声响,似是被拔出的陶片,又被人塞了回去。
“夷你在听我说话吗?别去挡陈恒的人马,去小雅阁,去莲湖躲起来!”我贴着一朵镂空的卷云,大声喊道。
但是,外面已无人再回答我。
五个人,总有一个人是要留下来从外面隐藏洞口的。刚刚他们兄弟互看一眼,那一眼,分明就是告别的眼神,是生离死别的眼神……
夷,不要一个人去挡陈恒的人马,不要犯傻,不要死……
我含着未说出口的话,死死地扒着浸满锈水的石条,喉咙紧得一阵阵发堵。
东门上的鼓声早已经停了,愿意拼死为齐公鸣鼓示警的人都被陈恒的人杀光了。
在我头顶的水滴越落越快的时候,地面上传来了隆隆的车马声。
“快点!再快点!谁能抓住乱臣阚止,相爷赏百金!”有人大吼着驾驶着马车从我头顶经过,紧跟其后的是一连串沉重纷乱的脚步声。
结束了吗?难道这就是残酷的现实吗?这个世界上无论有多厚的城墙,多高的城楼,都挡不住自己人从里面捅出来的那一刀。
陈恒为了这一天筹备了很久吧,他既是早有预谋就不可能让阚止有机会调动临淄城的三千虎贲。如果齐公口中的临淄城守备军早已经被陈恒控制,那么今天这一仗,齐公和阚止便是猛虎爪下的幼兔,再无半分胜算了……
可对我和无恤而言呢?对晋国而言呢?
无恤早就知道陈恒已在暗中屯兵,也料到他会有逼宫之心,但他却未曾告诫齐公要在城楼之上增派兵卒,也没有提醒阚止要将三千虎贲事先调入宫中。这是为什么呢?
我听着头顶车马兵卒的喧嚣声,突然想起昨晚齐公用“绮姜翅”刁难我时说的话。他说只要他一声令下,三千虎贲之士就会攻进陈府,剿杀陈恒。赵氏的人帮与不帮于他而言没什么差别。
而无恤要的,是让赵氏成为齐公的恩人,而不是弯腰恳求齐公同意结盟。
今日的逼宫之举可以坐实陈恒谋反之罪,阚止护主不利应当辞去右相之职,齐公走投无路于绝境之中,获晋国赵氏和齐国高、国两氏相助,将来若能以讨贼之名反攻陈氏,重坐朝堂,那赵、高、国三氏才是真正的平叛功臣。
到那时,齐晋两国可定下不战盟约。没了忠君的阚止,高、国两氏就会成为齐公身边另外两个野心勃勃的“陈恒”。
无恤不会让齐公顺利拿下陈恒,也不会让阚止领兵剿灭陈氏建立功勋,他要的不是这君臣二人齐心协力,重振朝纲。因为一个强大的齐国,对晋国有害无利。
原来,今天这一场宫变本就是他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