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沐浴更衣完已是日落时分,无恤靠着房柱坐在屋檐下。漫天的彤云被风吹卷着在他眼前掠过,他半仰着头望着天际,神情淡然平静,让不禁怀疑刚才盛怒之下劈了树的人并不是他。我倚着门在他身后站了许久,他的思绪似乎跟着空中飞逝的云霞飘到了千里之外,因此完全没有察觉到我。
“你在想什么?”我移步在他身边坐下,顺手拿起他放在身侧的一壶辛香四溢的椒浆。
“我在想,原来我也有弱点……”他靠着木柱转过头细细地打量着我,从眉毛到眼睛,从鼻梁到嘴巴。他嘴角噙着一抹笑,但眼睛却隐隐地露出了一丝苦楚。
“是人总有自己的弱点,你莫要太自负了!”我仰头喝了一口酒,把酒壶复又递给了他。
“我的弱点,她会跑。你不知道她下一刻会跑到哪里闯祸,你也不知道她一刻会在哪里受伤,她明明是我的弱点,却让我连防备的机会都没有。”
“那你要怎么办?”
“无情无爱才无弱点。早知今日,当初我就该一刀杀了她,也好过现在日日牵肠挂肚。”无恤的笑难掩苦涩,我忽然觉得他这句话说得无比认真,每一字每一句似乎都已在他心里纠结了许久。
“如今也还不晚啊,在她没有连累你伤害你之前,你依旧可以一刀杀了她。”我看着他的眼睛,一颗心出乎意料的平静,仿佛口中的“她”是与我毫无干系的一个人。
“冷心冷肺的丫头……”他身子一歪躺在我腿上,双手紧搂着我的腰,把头深深地埋进了我怀里,“晚了,太晚了……”
“红云儿,今日我恼了。”
“嗯,我知道。我也恼了你了。”
“为什么?”
“因为你把不是你的女人塞到了我房里。”
“我错了吗?”
“你没有错。只是我私心希望你能做错一次,放肆一次,为我嫉妒一次……”
“把然女送走吧,我后悔了。”
无恤在我怀中发出一声闷笑,摇头道:“不行。”
我心中一冷,狠狠地推搡了一把他的脑袋,作势起身要走。
“她不是然女,是细作。”无恤双臂一收喃喃道。
“什么?”
“记得我跟你说过范氏、中行氏进攻赵家那晚的事吗?”
“记得。”
“在我给府里养马的时候,府里的仆役们都管小然叫小马尾,因为她那时天天跟着我。赵家被攻陷的那天晚上,我从柴房逃出来后,去过她住的屋子,可她已经死在了床上。”
“小然死了?”我惊问。
“嗯,她那几天发着高烧。我想,兴许是和她同屋的几个婢子不愿背着她跑,就干脆用被子把她捂死了。”
“怎么会这样?”我捂住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那这个然女?”
“不知是谁的细作,幸好你把她送了回来,否则留在你身边就太危险了。”
“留在你身边,岂不更危险?”
“我留着她还有别的用处,你不用担心。倒是你,你今天后来跑去了哪里?又遇上了什么人?”无恤说到这里又端坐起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