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伯鲁院中坐了没多久,无恤便迈步走了进来。他今日穿了一身墨色绣暗金纹的儒服,腰间系了一条青玉带,头发还有些湿,因而没束起只随意地披在身后。整个人看着少了一分英武之气,却添了几分儒雅。
“你怎么不来找我,倒躲进兄长这儿来了?”无恤笑着坐了下来,一只手自然而然地就来寻我的手。我不着痕迹地避开,只低头小口抿着杯子里的酒。
伯鲁咳嗽了两声,笑道:“我可是有几月没见到她了,你才短短半日不见怎么就披头散发地追到我这儿来了?实在是没出息啊!”
“昨日醉得太厉害,怕一身酒气熏到她,就想先洗洗,没想到她这会儿就来了。”
“原来昨日是喝醉了啊,难怪没认出旧相识就糊里糊涂地送到我那儿去了。”我看了无恤一眼,讪讪道。
“什么旧相识?巫士可有解酒汤,赏我一碗吧!”无恤揉着眉心对我可怜兮兮道。
“奴家这就去熬!”一旁的然女突然开了口。
“你是谁?无恤这时才发现坐在一旁的然女,他沉下脸色呵斥道,“我与巫士说话,哪里容得你插嘴!”
“红云儿,看仔细了再说话。”明夷垂目轻笑,两根玉指轻捏酒杯的小耳仰头饮尽。
然女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无恤,一双明眸中隐隐闪出了泪光。
“这是我昨日送给你的女婢?”无恤侧目看了然女一眼不解道,“你若不喜欢打发了就是,怎么还带回府里来了?”
“你不认得她?”我问。
“我为何要认得她?”无恤转过头看向然女,脸上显出一丝愠怒,“我为什么要认识你?你同巫士说了什么?”
无恤的相貌与细眼小鼻的中原人大不相同。他高鼻深目,漆黑的瞳仁天生带着一种让人无法逼视的光芒。他高兴时,墨玉般的眼睛和闪烁其间的微光是迷人的,可一旦生起气来,那双眼睛便冷若寒冰,让注视他的人如坠冰窟。
然女被他这么一瞪哪里还说得出话来,一直徘徊在眼眶里的泪珠子吧嗒吧嗒落个不停。
明夷嫌恶地看了一眼然女,拉着伯鲁道:“我最看不得哭哭啼啼的脏女人,我们走吧!”
“那好,我们在园囿里等你们。”伯鲁站起身看了我和无恤一眼,而后从袖子里抽出一条绢帕递给了然女,“别哭了,同他好好说。他今日若是记不起你,你可就小命难保了。”
然女一听,猛地止住了哭声,她跪着往前挪了两步扑倒在无恤脚下:“无恤公子,我是小然啊!小时候我帮你割过马草,你帮我提过水,你不记得了吗?”
“你是小然?”无恤陡然一愣,伸出手指轻轻地勾起了然女的下巴。
我心里一紧,闷声道:“记得就好……你若喜欢就留在身边吧,呃,我刚刚忘了和明夷说四儿的事,先走了!”
“别走!”无恤一把拉住了我的手,愕然道,“你要我留她在身边?”
“她与你幼年相识,是多年的情分,我自然是要成全的。”我心里难受,脸上却笑得越发灿烂。
无恤盯着我的脸,眼神冷得吓人。半晌,他勾起一抹轻笑对趴在地上的然女说:“善!大善!小然还不快谢谢巫士的成全!”
“谢,谢巫士成全!”然女的声音激动得有些发颤。
“嗯。”我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夺门而逃。